孙禄正虾着腰紧随在裴亦辞身后, 齐半灵的声音传来时, 他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
感觉到裴亦辞回头觑他,他赶忙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
裴亦辞的脚步在寝殿外稍稍一顿, 便推门入内。
一进寝殿, 裴亦辞就透过层层帷幔,看到了坐在被窝里, 眼睛都有些耷拉着的齐半灵。
齐半灵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只穿了薄薄一件中衣, 勾勒出她略显瘦削的身形。
她正撅着嘴和倚绿抱怨着, 显然是没料到裴亦辞就这么直接推门进来了,扭头往门口看的时候,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中还泛着些许迷茫。
裴亦辞莫名觉得喉头一紧, 他右手握拳掩住嘴唇咳了咳,才抬步入内。
齐半灵完全没想到裴亦辞进凤栖宫都没人通报,瞌睡虫被吓跑了大半, 立马闭上嘴, 瞪大了眼睛看着裴亦辞。
她见裴亦辞似乎要往自己这里来了,心底不由自主地抖了抖,试探着问:“陛下可要沐浴?”
裴亦辞已经走到了齐半灵床边, 昏暗摇曳的灯光拉长了他的影子, 他背对着灯光,眼底晦暗不明。
“不必,朕洗过了。”
倚绿本退到了寝殿一角, 见裴亦辞的样子,便跟在孙禄后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寝殿。
她家姑娘二十多了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大婚前一日林幼霞悄悄把齐半灵叫进蹈和馆,和她讲了男人女人那点事。
倚绿也跟在一旁听了一耳朵。
倚绿听得面红耳赤,她家姑娘倒是神色如常,还很认真,似乎恨不得这就回去拿笔好好记下来一般。
可现在都快半年过去了,不知道自家姑娘还记得多少?
太太说,女子在第一个晚上总有些难捱,她家姑娘腿脚也不便,不知道陛下会不会怜惜姑娘几分?
倚绿总归还是放心不下有些大条的齐半灵,走到寝殿门口还回头张望,被孙禄扯着袖子出去了。
很快,寝殿内只剩下齐半灵和裴亦辞两人。
齐半灵见裴亦辞还站在床边,眼神微沉地望着自己,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这就睡了?这就歇了?
不管怎么开口,好像都挺不矜持的。
进宫前齐半灵觉得对这种事没什么畏惧抗拒的,谁还能不走这一遭啊?可面对裴亦辞的注视,她的心里却忍不住打起鼓来。
她正一脑门子官司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裴亦辞忽然发话了:“你先躺着,夜里穿这么少,也不怕风寒。”
都七月了,这么热的天怎么会得风寒?
她又不是一碰就碎的泥娃娃!
尽管心里嘀咕,齐半灵也不会真去违背裴亦辞的意思,只顺从地撑着床沿躺下,然后把薄薄的被子拉上盖住了身子,只露出一张小脸,睁大了眼睛定睛看着裴亦辞。
裴亦辞低着头,就看到齐半灵整个人都裹在被窝里,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眨巴着朝着他看。
他下意识舔了舔上唇,然后金刀大马地朝床沿一坐。
齐半灵看着裴亦辞坐到了床边,既不脱靴子上床,也不除上袍,就这样么一言不发看着寝殿床边的一根蜡烛。
齐半灵更是不明所以了。
可她躺在床上,就又开始犯困了。毕竟往日这个时候,她早都睡了。
她强撑着眼皮不让它们合上,一边委婉地劝裴亦辞:“陛下,今儿您处理政事到这么晚,想必劳累了,要不早些歇着?”
裴亦辞倒是悠哉哉的:“不急,皇后先和朕聊一会。”
齐半灵心道她急啊,她都快困死了,早点开始早点完事睡觉不好吗?
不过裴亦辞好歹是一言九鼎的帝王,她自然不敢忤逆,只好答应:“陛下要聊什么?”
裴亦辞便捡了些宫内外的大小琐事,一边和齐半灵闲扯,一边偷偷看她的神色。
齐半灵实在不懂陛下为何大晚上的要扯这些没营养的闲话,可又不敢敷衍,强打着精神去接他的话。
眼看着床边的一根蜡烛已经烧了半个拇指长短的时间了,裴亦辞居然还乐此不疲地跟她聊着。齐半灵实在支持不住,两个眼皮重重地合上了,嘴里还喃喃:“陛下您到底歇不歇啊,臣妾太瞌睡了,您不歇臣妾便睡了……”
裴亦辞听齐半灵的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乎都要听不到了,便转头去看她,却见她居然已经睡着了,睡颜安稳,呼吸绵长。
这女人,他整日整夜地惦记,她倒好,他难得来次凤栖宫,没说上几句话,她竟就睡着了。
裴亦辞伸出手,想把齐半灵推醒,可手到她面前,只是轻轻替她掖了掖被子。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在齐半灵面前,就像一个幼稚的孩子似的,明明知道她很困倦了,偏还要故意和她说话,不让她安生睡觉。
思及此,裴亦辞的唇角眉眼间显得有些无奈,唇角却又不由自主地微微弯了起来。
寝殿内的一个蜡烛彻夜燃着,齐半灵却没睡好,她恍然梦到了自己的父亲齐靖元。
梦里的她只是还只是个五六岁的孩子,齐靖元本捧了本书教她识字,却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睛看着远方,放下书朝那个方向走去。
齐半灵本认真埋头描着大字,一抬头却发现父亲不见了,四周黑漆漆一片,除了面前的书案,别的什么也看不见。
她迷茫地四处回顾,轻轻叫了声“爹爹?”
没有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