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少年金冠婚服,红衣白马,在无数不知名的色彩里低眸收回目光,逐渐远去。
贺思慕不自觉地沿着屋脊想要追着他走却险些跌落,被禾枷风夷拽着才平安地落在地面上。
她恍惚了一瞬间,转头看向禾枷风夷:“是你帮他。”
刚刚段胥手里的符咒显然是禾枷风夷做的,能够催动明珠完成五感的交换,将他的色感在刚刚那个刹那换给她。
而她现在也就变成了法力尽失的普通人,所以禾枷风夷才要一直待在她身边。
禾枷风夷扇着扇子,无辜道:“天地良心,契约是你们自己结的,交易是你们自己定的,我只是做了些微小的催化而已。”
贺思慕瞪着他,禾枷风夷赔笑着拿起御风符,带她隐匿身形在南都上空飞过,很快追上了骑马慢行的段胥。
看见她追上来段胥便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他圆润明亮的眼睛是不变的漆黑,皮肤深处透出一层浅浅的血色,淡红的唇角扬起。
贺思慕突然觉得不太能看他笑。
有色彩的段胥,过于美丽了。
——我想让你看到我穿婚服的样子,一辈子只有一次,不觉得很有价值吗?
原来如此,这便是他的计划。
她在世上行走了四百年,第一次领悟到婚礼的意义。将自己最美丽的时刻与他人的生命相融合。日久天长回忆起来,还能够记起那一眼惊艳,以慰藉漫长岁月的平淡。
“他将色感给我此刻便只能看见黑白,他要怎么看他的新娘?”贺思慕低声说道。
禾枷风夷收了扇子,撑着手杖道:“说的是呢。”
他话音刚落,段胥便已经走到了王府门口,下马走进门去迎亲。红衣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簇拥的人群之中,段胥刚走进去没多久王府就爆发出一阵骚乱,有人惊呼有东西摔碎,瞬间搅乱了热闹喜庆的气氛。在一片纷乱中传来高喊声:“刺客!有刺客!有人要刺杀段将军!”
“新娘被掳走了!”
只见身形魁梧的蒙面人挟持着新娘夺门而出,明晃晃的刀架在新娘的脖子上,这人操着别扭的汉话道:“都别动!谁动我就杀了她!”这人夺过停在街中迎亲的马,一把捞起柔弱的新娘挂在马上绝尘而去。门外门里的人都慌了,街上的人太多拥挤推搡在一处,纷纷避让烈马。
段胥和王府的人紧接着从门中追出来,段胥捂着肩膀眉头紧锁,衣袖之下依稀能看见殷红的鲜血。他高声道:“胡契人潜入南都抢走新妇!快关闭城门,捉拿贼人!”
家丁们从门内自段胥身边鱼贯而出向那贼人的方向奔去。阳光强烈地照在段胥的身上,他的眉眼上镀了一层明亮的光芒,那是比黑白要强烈得多的明亮,和他发冠一样的金色。段胥眼睛的瞳孔紧缩着,看起来非常愤怒。
但是似乎又没那么愤怒。
贺思慕隔着人群看了段胥片刻,便拽着禾枷风夷道:“跟上那新娘和刺客!”
禾枷风夷拿扇子放在头顶上遮着太阳,置身事外地推脱道:“这不好罢,又不是关于鬼怪的,我们多管闲事……”
贺思慕微微一笑:“我说,跟上他们。”
禾枷风夷一收扇子,道:“好嘞。”
禾枷风夷立刻御风符拉上贺思慕,从南都街头飞一般地掠过去追刺客和可怜的新娘,眼见着离他们越来越近,只是转过一个弯之后那白马上便空空如也,白马自顾自地狂奔着,而马背上原本的新妇和贼人都不见踪影。追兵们也一片哗然,吵吵闹闹地要去搜人去关城门,仿佛无头苍蝇般说去通知统领——可今日值守的禁军统领也正在段家端坐着准备吃酒呢。
禾枷风夷和贺思慕停了脚步,贺思慕转头看向禾枷风夷,禾枷风夷赔笑道:“这样不好罢。”
她皮笑肉不笑道:“若不是我现在没有法力,还轮得到你?我是怎么没了法力的?”
禾枷风夷立刻伸出手来开始掐算,然后说道:“往东南方向去了。”
禾枷风夷虽然嘴上整日里废话一箩筐,但是卜算的能力却是一等一的。他们循着禾枷风夷算出来的方向寻寻觅觅而去,果然在城外南郊的树林间发现了可疑的对象,有马车向西边飞驰,马车外表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速度快得像是在逃离。
禾枷风夷和贺思慕闪身出现在马车之前,惊得马嘶鸣一声抬起前蹄又落下,尘土飞扬间堪堪停止,颠簸的马车里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马夫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两个从天而降的家伙,只见其中那个红衣曲裾的姑娘冷声道:“人呢?”
禾枷风夷咳了两声,朗声说道:“我乃国师风夷,王姑娘可还安好啊?”
马车中静默了片刻,车帘便被掀开。换了一身粗布竹钗平民打扮的王素艺意外地并未受劫持,她自己从马车上走下来,继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弯下脊背向他们叩头,颤声说道:“求国师放过我。”
从马车里又跳出一个男子,一边唤着素艺一边想把王素艺从地上拉起来,见拉不动王素艺,那男子索性也跪在她身边,仰头看着他们道:“事已至此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国师大人要捉就捉我回去好了。”
贺思慕定睛一看,诧异道:“你是……悦然居的香师傅?”
那日她去配香时魂不守舍,差点给她配错香的香师傅不就是这年轻的男人?
她看这个情形也明白了大概,看向王素艺问道:“这男人是你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