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家伙却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救你的。
来人拉过他的手,驾轻就熟地包扎起来,笑着道——初次见面,我是段胥,封狼居胥的胥。要杀你的人是我爹,段成章。
那是方先野第一次见到这七年来他借用名字努力扮演的人。
一个非常古怪的人。
段胥带着他来到了南都,一路上每每与他彻夜长谈。
那时星汉灿烂,段胥用剑扒拉着火堆,眼里映着火光与他,认真地说——我看了你的文章,写得太好了,这样的文字不该从世上消失。你应当像古人所说那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听说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我来做那不祥之器,你来做那君子之器,如何?
何知颤巍巍的声音打断了方先野的回忆,他这年纪尚轻的仆人害怕得缩成一团,问道:“外面那位壮士好生厉害,他是谁啊?”
方先野沉默一瞬,答道:“一个朋友。”
如果不是志同道合,他们更应该是仇人才对。
他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个黑衣刺客仰面砸进轿子里,胸口插着一把剑圆睁着双目看着他,鲜血喷涌间没了气息。他身边的两个家伙吓得大叫起来,轿夫鼓起勇气举手护在方先野身前,只见蒙着面的段胥一脚踏上轿门槛,似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他弓着腿一手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伸出去把刺客胸口的剑拔出来,以衣袖抹尽剑上之血再悠然归剑入鞘,道:“杀干净了。”
方先野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听段胥说道:“我还有个事儿想告诉你,你跟我出来一下。”
说罢段胥指了指方先野身边的两个人,笑道:“你们就在这里待着,一会儿放下轿帘,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知道吗?”
轿夫与侍从对视一眼,犹豫着不知道这人可不可信,又畏惧于他的刀剑。方先野摆手说着他不会伤害我,便迈步从轿子里走了出来,顺手放下了轿帘。
轿门外的路边尽是尸体,大概有十几具,血染了一片土地。段胥站在这些尸体中悠然自得仿佛见怪不怪,方先野望了望轿子,稍微走远点低声说道:“你要说什么?”
“我有个人想介绍给你。”
方先野诧异道:“现在?在这里?”
段胥点点头,他眼睛弯起来,向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字一顿地唤道:“贺思慕。”
——你回人世之后,若有灾有难或者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只要呼喊我的名字我就会来找你。
他话音落下没多久,空气中弥漫起一阵青烟,传来熟悉的沉香香气。一双浅紫色绣花鞋踩在鲜血浸染的土地间,出现的姑娘面色苍白,柳叶眉配凤目,美丽又冰冷。
这是贺思慕的真身。
她看见地上的横尸,便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段胥,伸手触碰他的肩膀。
段胥轻轻“嘶”了一声却不躲避。
贺思慕皱起眉头,说道:“你受伤了?”
段胥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伤得不重,肩膀和肋下几处皮肉伤。大部分血是敌人的。你是在关心我吗?”
贺思慕轻笑一声,道:“我的结咒人要是伤到五感,还怎么同我交易?”
段胥的眸光微动,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向方先野说道:“你能让我这位朋友也看见你的真身么?”
贺思慕的目光转向方先野,爽快地伸手打了个响指,原本脸色就不大好看的方先野顿时圆睁双目。
他本来看着段胥对空气自说自话就已十分惊奇,此时他面前又凭空出现一个看起来像是死人一般苍白的红衣姑娘,冷淡地看着他。
他一时之间不知这是梦境还是真实,惊得说不出话来。于是段胥在这无声的二人之间做了个简单介绍:“思慕,这位是我的挚友方先野。先野,这位是鬼王殿下贺思慕。”
“鬼王?”方先野喃喃重复道。
贺思慕却不理会他,直接转向段胥,冷声问道:“你叫我来是要做什么的?我给你这种权力,可不是让你随便叫我好玩的。”
“我自然是要和你做交易。”
“条件呢?”
段胥眨了眨眼睛,笑得天真无邪,说道:“来参加我的婚礼罢。思慕,我想让你来参加我的婚礼,作为交易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