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明亮的白炽射灯将苏好刹那间的怔神照得无所遁形, 也将徐冽眼底温存的笑意暴露得一干二净。
前后一平方多的地方,苏好不论将视线飘向哪里,眼里满满当当都是徐冽。
她在一瞬的目光闪烁过后, 严肃地拉回理智,拿手背擦了擦被他碰过的脸颊, 瞪着他说:“谁准你碰我?你眼珠子长在手上, 用手见人?”
徐冽眉梢一扬,双手反背到身后。
“不用手也不行!”苏好还有茬可找,“大家过年客气客气互相祝个万事如意,你以为真就能万事如意?要是想见就能见, 人类为什么发明‘孤独终老’这个词?”
徐冽低头笑了一下。
苏好一愣:“你搞搞明白, 虽然我的用词比较文雅, 但我这是在骂你。”
徐冽收敛笑意,点点头:“听出来了。”
“那你还笑屁?”
“有机会被骂比没有好。”
徐冽的表情看上去一本正经,真心实意。
苏好露出嫌弃的表情。
难道许芝礼真给她送进来一个M号,抖M的M?
骂他还叫他开心了是吧, 那不骂了,她动嘴不花力气吗?浪费她一身才学!
苏好冷下脸来:“让开。”
徐冽侧身避让到一旁。
苏好这下反倒一懵。
刚才还一副强盗流氓样,早知道一句“让开”就够, 她跟他废那么多话?
苏好拉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许芝礼在门口倚着墙叹息:“这么快Play完了?”
苏好都懒得动嘴再骂她,面无表情地缓缓抬起食指, 指向头顶的音响。
蔡依林的经典曲目《Play我呸》正在热播:“我呸!我呸!都呸!都Play!”
“……”许芝礼笑着上前挽过苏好的胳膊,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子,“给苏姐道歉。”
为免惹人注意, 徐冽等她们走远几步才从试衣间出去。
许芝礼挽着苏好走到店门口,回头看了徐冽一眼,朝他耸了个无可奈何的肩。
苏好注意到许芝礼的小动作,以为她又要出卖自己,怕再被徐冽跟上,在店门前蓦地停住,转过身看着徐冽,对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男士优先。”
徐冽稍一侧头,表示好的,正要上前,忽然听见迎面传来一道中年女声:“好好!”
苏好身体一僵,扭过头去:“妈,你不是在顶楼吗?”
邹月玲拎着大包小包走近店门:“你爸爸过来接我们了,已经等在停车场,我打你电话没人应就下来找你。”
许芝礼松开了苏好的胳膊。
“哦,我手机放口袋没注意。”苏好嘴上答着妈妈的话,悄悄给徐冽使眼色,让他装作路人走掉。
邹月玲却在之前就已经看见苏好朝徐冽比手势的互动,笑着问:“那位是?”
“那个……”苏好不得不介绍,“是恺恺的家教老师,在店里碰巧遇到了。”
徐冽上前朝邹月玲颔首打招呼:“阿姨您好。”
“你……”邹月玲正要笑脸相迎,近距离看清徐冽的五官,露出一丝犹疑的神色。
徐冽和苏好对视一眼。
“怎么了妈?”苏好故作镇定地问。
邹月玲摇头示意没事,对徐冽补上笑容:“你好,不好意思,刚才第一眼看你觉得有点面熟,可能是我记岔了。”
邹月玲近年在北城做生意,徐冽又是土生土长的北城人,两人还真说不好什么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兴许邹月玲还知道徐冽的家庭背景。
苏好心里下意识打了下鼓,接过妈妈手里的几件购物袋:“好看的人都长得像,妈我肚子饿了,我们走吧。”
从百货商场离开后,苏好跟邹月玲聊起许芝礼的事,借此打岔妈妈的思路,好让她别回想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徐冽。
所幸邹月玲也没把那一幕太过放在心上,见苏好滔滔不绝,乐得陪女儿聊天。
苏好接连玩了两天,晚上吃过饭后,突然觉得浑身不得劲,想来想去,好像是因为超过四十八小时没做题,有点手痒了。
刷题会上瘾,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发愤图强了近一个月,一闲下来,居然发现生活有点苍白。
可她前阵子学习学得有点走火入魔,现在一刷起题,徐冽讲解题步骤的声音就会自动在她耳边立体声环绕回响,甚至徐冽的笔记字迹也会自动浮现在她眼前。
她在书房做了半面数学卷子,觉得不行,徐冽的魔鬼教学太上头了,转头在书房里搭起画架,打算画会儿画冷静冷静。
邹月玲给她端来一盘水果,搁在旁边的小茶几上,坐在画架边陪她画画,看她神情放松,问她:“最近还有不习惯用红颜料吗?”
不是万不得已,母女俩很少说起这些因为苏妍遗留下来的问题,苏好落笔微微一顿,答道:“最近没有了。”
她上次对红颜料产生应激反应,已经是两个月前,庄可凝故意打翻颜料桶作妖的时候。
“那还是打算以后专攻油画?”
苏好一脸的理所当然:“继承爷爷的衣钵咯。”
“央美的油画不错吧?”邹月玲看着她的表情,像在试探什么,“离爸爸妈妈也近。”
“可以啊,”苏好点点头,“只要文化分够,我觉得我这学期的课学得还不错。”
“那剩下半学期得抓紧把以前落下的课补上,毕竟下学期还得出去集训,人家一轮复习的时候你都不在学校。”
“小意思,没问题。”
邹月玲看着她轻松的姿态,沉默片刻,又问:“会不会觉得这样太辛苦?”
“啊?还好吧,不会啊。”
“要是出国是不是好点?”
苏好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迟滞,随即很快摆了摆手:“那也很麻烦,差不多差不多的。”
“那你画,妈妈不打扰你了,累了吃点水果。”邹月玲走出书房,替她带上了门。
客厅里,苏文彬一看邹月玲脸上凝重的脸色,问她怎么了。
邹月玲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把他叫去阳台,压低声说:“文彬啊,我们好好……”她话没说完,声音里就染上了哭腔。
苏文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这孩子现在太懂事,心里想什么也不跟我说了。”邹月玲忍着眼泪叹了口气,“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这出国留学的事,难道非要让好好迁就我,不能是我迁就她吗?我也已经在做治疗了,总会慢慢好起来,就算到时候我这心里还是过不去,大不了生意我不做了,就去美国给她陪读,我天天看着她还不行吗?这也是个办法,你说是不是?”
“是,你别急,如果你有这个想法,我们这个月可以先去趟美国看看那所学校,实地了解了解……”
苏文彬话说到一半,听到身后传来“咔哒”一声开门的响动。
邹月玲飞快拭掉眼泪,转过头去:“好好,画完了?”
“没,上个厕所,”苏好看了眼两人,“你们站在阳台干什么?”
“吹吹风,看夜景。”苏文彬笑着答。
“哦。”苏好没在意地走进了洗手间,脱掉身上牛仔背带裤的时候眼前一晃,注意到什么亮闪闪的东西从兜里掉了出来。
她往白瓷地上一看,愣得背带裤就这么搭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