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被叫进保安室问话,出来时,天边一弯残月透过云翳散发着微弱的光,天色依然一片昏暗。
保安把两人送回教室。六盏日光灯啪嗒啪嗒先后亮起,徐冽先进去,苏好压慢了脚步跟在后边,因为心里在想事。
刚刚保安已经把她想问的话都问过了。
徐冽会出现在那条小巷里,原因跟她一样,因为生物钟半夜睡不着。他没教室钥匙,原本打算去门卫取,半路正好看到她往教学楼方向走,就没费事,直接跟了上来。
这些都没问题,苏好想不通的是:徐冽说,他跟对方讲了点道理,人家就走了。
现在连流氓都讲道理了吗?
苏好有阵子没跑出去浑了,也不认识那几个人,但从前跟着陈星风走街串巷,对这种人的脾气再清楚不过。
他们会主动走,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见了棺材,要么捞了好处。
那几个混子明显冲着她来,具体想做什么不知道,但看着不像跟她有私仇,而像受人之托收钱办事。既然这样,也只能是为钱而走。
所以苏好猜,徐冽是不是破财消了灾。
就像电视上演的那种阔少爷,跟对面说——他们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虽然说起来有点杰克苏,但确实是最符合她同桌身份,也最符合常理的解释。
不然难道徐冽嘴里的“两分钟”,是指他能够赤手空拳,在两分钟内打趴三个浑身腱子肉,还带了铁棍的壮汉打手吗?
陈星风这种从小打架到大的人,体格瞧着也比徐冽结实多了,都不可能有这能耐。
可苏好刚才问了徐冽两遍到底怎么回事,一遍当着保安面,第二遍背着保安,徐冽却始终是一样的答案。
事发地点在监控死角,真相无法还原,他不肯说,她也就不自讨没趣地打破砂锅了。
见徐冽已经没事人似的回到座位开始看书,把那瓶没用过的防狼喷雾原封不动地还到了她桌上,苏好也跟过去坐了下来。
来回折腾出一身汗,她拉下卫衣拉链,脱掉搭在椅背上,又把焐人的长发往上梳,徒手打理被风吹打结的发梢。
拧成一股后,她左手抓着头发,右手去笔袋里摸索皮筋,摸了半天没摸着,敲了敲徐冽的桌板:“哎我皮筋是不是落你那儿了?”
徐冽扭过头来。
没了长发的遮挡,少女修长的脖颈暴露在冷光灯下,明晃晃的白,耳骨上两颗金属色耳钉莹莹发亮,衬出瘦薄的耳廓。
往下,因为抬手的动作,校服衬衫下摆掩着的腰肢将露未露,好像下一眼就会现出雪色一线。
徐冽默了默:“什么?”
“我说,”苏好奇怪地看他一眼,把话放慢了说,“你找找你课桌里是不是有我皮筋。”
徐冽把课本挪到一边,翻开桌盖,低头找起来。
“算了算了……”苏好等了会儿,没了耐心,随手攥起一支铅笔,斜斜插进绾好的发髻。
舒坦了。
苏好吁出一口气,终于记起自己赶早来教室是为了什么,翻开课桌板去掏手机,结果拿出来一看,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她又低头去翻课桌里堆得毫无章法的杂物,发现自己这不爱收拾的臭毛病真让她要什么找不到什么。
“充电器有没有?”苏好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问徐冽。
徐冽看了眼她手机型号:“没有。”
苏好把手机丢进课桌,重重叹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托起腮来,看看寂寥的窗外,看看干净的黑板,看看……
她的目光忽然在徐冽的衬衫上顿住。
刚刚没注意,他的衬衫看起来皱巴巴的,手肘那块还沾了点脏污,像灰又像泥。
昨天刚领的校服,一小时前才穿上,弄成这样?
苏好眼睛微眯,在徐冽似有所觉地转过头来之前,倏地收回视线。
徐冽挨揍了,多半是挨揍了,衬衫的褶皱和脏污就是证据,而且,这也就解释了他为什么绝口不提事发经过,看上去异常淡定——豪门人家的天之骄子,自尊心肯定特别强,这种时候当然会装得若无其事。
这个念头在苏好脑海里盘桓了一整天,直接导致她这天三门考试都没答完卷。
虽然她本来也从不答完。
苏好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怀疑跟老班说。
她原本一向看不起因为芝麻绿豆点大事跟老师打小报告的行为,但这事因她而起,人家平白无故扛了一顿揍,又不知道到底伤了哪,不及时医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先不说她良心上过不过得去,经济上可能就过不下去。
照她同桌那个家世背景,家里人知道宝贝儿子因为她出事了,没准就记恨上了她。
她爸妈还在北城做生意呢,人家地头蛇,捏她爸妈说不定跟捏蚂蚁似的。
考试结束后,苏好和徐冽又被杜康叫去谈话。
杜康听说凌晨的事以后,一早就想找两人,但考试时间安排紧张,这就拖到了四点多考完。
苏好跟徐冽到了语文组办公室隔壁的小谈话间,听杜康说,校领导高度重视这起事件,已经报了案,也封了那条存在安全隐患的小巷,跟施工方重新磋商了通行问题,还说要给两位当事学生心理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