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许从一大概清楚了一件事,男孩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亲人,一个人独自出来工作,然后遇人不淑。
“钱你拿着,中午下去找家餐厅吃饭,钥匙也给你。我得上班去了,早饭的话,我让人送上来。你先在这里住着吧。”从钱包里拿了几张钱,还有家里的备用钥匙,放在玻璃杯边,许从一换好衣服,就出了门。
家里没什么贵重物品,有台笔记本,几年历史,拿出去换不了几个钱。从精神力探查到的来看,不是个奸邪的人,于是许从一放心将钥匙给他。加之男孩身上伤挺重,这个城市举目无亲,应该不至于会离开。
到公司,工作堆积起来,时间白驹过隙,飞逝得很快,转眼就到晚上。加了两个多小时班,等走出公司大门时,天色渐暗,太阳落下西头,月亮攀升至天空。
搭乘电车到厍言那里,去的时候厍言正在招呼一名进店的顾客,余光中看到许从一进来,朝他微笑点了下头,许从一站店门外靠边的位置,没有和往常一样,进到店里。厍言心下有点好奇,不过这时不好过去问,顾客优先。将顾客要的玫瑰花包扎起来,厍言送客人到门口。
许从一在客人前脚离开店,后脚就走进去。
不知道算不算第六感,厍言觉得许从一身上有了那么一点变化,且引起这种变化的原因,似乎称不上好。厍言压着心底的念头,露出毫无城府干净的笑容。
“今天下班挺晚的,加班了?”
“加了一个多小时。”许从一回。
“我这边挺忙的,都没怎么空过。哦,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菜,今天我来做饭,怎么样?”昨天是许从一做的,厍言于是道。多半的时间许从一来做,厍言曾经向男友提及过,让他辞了工作,到她店里来上班,钱少是少点,但基本够他们俩用,她花钱不算大手大脚。看到许从一每天都这样,不管工作到多晚,无论是加班还是正常下班,都要到她这里来,心里很过意不去,让许从一搬到她这里住,也被回绝了。许从一的意思,有些工作还得晚上继续做,若是和她住一块,可能会影响她睡眠。
许从一为她做了这么多,反观一下,她好像都没有为许从一做过多少实质性的事情,厍言这一刻,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差劲。
“不了,今天就不了,我得尽快赶回去。”许从一沉默了片刻,看着厍言眼睛说。
厍言一惊:“回去有事?工作?”以往工作再没做完,不至于一顿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许从一犹豫着要不要将家里多了一个男孩的事告诉厍言,思考了几秒钟,说:“我一个远方堂弟昨晚过来了,现在在我家,他和家里闹了点矛盾,情绪很不稳定,对不起,小言,今天得你自己吃饭了。”
“你堂弟?以前没听你说过。”厍言消化着许从一的话。
“在外地上高中,好像是因为不想上学的缘故,和他父母吵起来,身上还有被殴打的痕迹。”
听到这里,厍言惊奇变成惊讶:“他伤得重不重?”眼里的担忧丝毫不作假。
许从一眸色瞬间暗沉了一分,语气也不自觉加沉:“挺重的,得修养几天。”
“他父母怎么这样,那孩子成年了吗?”厍言震惊竟然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我和他很多年不联系,其实不大清楚他具体多大。看起来像是没成年。”
“你别和我聊了,赶紧回去吧,他一个人在家,心情肯定很不好,你多安慰安慰他。”厍言抓着许从一胳膊,将他往店外推。
两人都走到店门外,许从一手盖在厍言手背上,他歉意地说:“很抱歉,小言。你忙碌了一天,早点关门,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嗯,我会的。你也是。”厍言笑容甜甜地道,她踮起脚尖,飞快地在许从一唇上落了一个吻,眼里闪动着一抹偷吻后的狡黠。
“小孩子。”许从一刮了下厍言的鼻子,异常宠溺。
厍言两臂张开,把许从一紧紧菢了一下:“工作完了,也要早点睡。”
许从一揉了两把厍言头发,在厍言的目送中,朝着道路尽头走去。
厍言看许从一身影慢慢消失,拿出手机,翻出最近刚收录的一个号码,她想给厍钧打电话过去,忽然脑海里一句话闪过。
厍钧让她尽量发短信,于是厍言编辑了一条短信,问厍钧最近忙不忙,能不能菗个时间出来。
等了半天,在厍言以为对方或许没注意到短信,要拨打过去时,短信提示音想起。
就一个字:忙。
厍言捏着手机,心里翻起巨浪,一方面想立刻告诉舅舅他们真相,一方面又害怕厍钧根本不会出来见他们。她左右为难。
等许从一到回住处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钟。
钥匙插进锁孔,往右上方拧了九十度,推开门,扬手正要去开灯,屋里等却是两者的。以及清楚地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在门口鞋柜边换上了拖鞋,走进到客厅,天花板上水晶吊灯发出橘红的浅淡光芒,镶嵌在右边墙壁上的液晶电视,这会播放着电视。左边沙发中间,曲腿坐了一个男孩。
电视声音不小,掩盖了开门声,以及许从一进来的声音,等到许从一出现在客厅里,男孩才慢悠悠朝他转过头,这回不再只是眼珠子转动,而是整个脑袋,起码看起来恢复一点正常了。
许从一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在楼下一家诊所里面买的药,昨天晚上回来的太急,他一身疲惫,就简单给男孩身上擦了点伤药,既然人都暂时留他这里,这些伤就得好好处理。
“中午和晚上吃的什么?”许从一坐到沙发上,将袋子放圆桌边,打开袋子,拿出要还有棉花碘酒等,一边试着和男孩平和的交流。
男孩盯着他的手,嘴角紧紧抿着,他一张小脸巴掌大小,眼睛很大,跟两颗黑珠子一样,鼻梁挺直,脸颊消瘦,下颚是标准的美人尖,嘴唇泛着微微的紫色。身上穿着早上那会许从一个给他的衣服。露在外面的两条细葱般的胳膊,上面被皮绳勒出来的痕迹,这会已经全部变成了紫红色,看起来格外的刺目瘆人。
“崔颐。”男孩薄薄的唇开启。
许从一正拧开碘酒瓶盖,闻言侧头过去,男孩眼睛光芒有一瞬间的夺目,明显地一怔,许从一找回自己的声音:“哪个yi?”
“颐指气使的颐。”崔颐板着精致漂亮的小脸。
“崔颐是吗?很好听的名字,我叫许从一,我比你长不少,不介意的话,叫我哥。”许从一没有因为男孩主动告诉他名字,而神色有多大变化。整理好需要用到的东西,他朝崔颐道。
“坐过来一点,手给我,我帮你上药。”眼帘低垂着,细长鸦色的睫毛盖了下去,在下眼睑处,晕出了一片小小的剪影。
他声线清润平和,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澄澈干净,好像这个世界的污秽,沾染不到他身上一点,崔颐生出了一点小小的嫉妒心,为什么,为什么他能这么干净。
他知道他遭遇过什么事吧,被一个丑陋的老男人给辱了,思维到这里,崔颐忽然想起来一个至关重要的地方,青年是怎么将他带出那个地方的。能够出入那个拍卖所的,非富即贵,但看这房子的各类物件,都很平价,衣服这些,都是普通牌子,青年并不有钱。他在那个地方呆了有段时间,从其他人那里零星听到过一点来拍卖会的客人情况,多数都是单独来的,也有另外一些,只是来看看热闹,自己带了伴。
他不觉得青年是那种自己会去拍卖所的人,那么就是另外一种可能。
一想到,这个看起来干净的青年,极有可能是某个有钱或者有权之人的情人,他心里立刻就觉得闷得慌。甚至于想大声质问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轻贱自己,在看到许从一低目,专注且十分小心翼翼地给他擦伤药时,那些升腾到胸口的怒气,瞬间就破裂开的气球一样,瘪了下去。
“想过之后去哪里吗?”许从一状似不经意地问,只字不提昨晚的事,更是不谈及崔颐手臂上的伤,未向崔颐表示出过多的同情和怜悯,他知道,对方现在最不想要的,就是这两样感情。
崔颐直直瞧着许从一头上的发旋,他的头发应该很軟,在动作间,轻轻摇晃着。
“我女朋友店里,正好最近挺忙的,缺个人手,你要去帮忙吗?”许从一手里暂停了一下,抬头看崔颐。
像是被抓包,崔颐猛地转开视线,耳朵微微泛了点红。
“你有女朋友?”崔颐觉得这个太难以令人相信了。他看得出来,青年和他一样,都是弯的,这样的人交女朋友,根本就是在欺骗别人。
崔颐的问题,让许从一很奇怪,听他这话的意思,好想他不该有女朋友一样。但想到这人遭遇的事,情绪有偏激,也算正常,若真表现得若无其事,才更不合常理。
于是许从一没回应崔颐的这个问题,但落在崔颐那儿,则认为许从一这是在故意逃避了。
之后两人没再多聊,和昨天一样,一人睡床的一边。
日子从这天开始,恢复到过往的宁静,厍钧那边没有联系过他,每天就是去公司上班,下班到厍言那里去一趟,跟着在十点左右,搭车回住处。崔颐身上的伤好得出乎寻常得快,快有点脱离人类正常的范畴了。
许从一到是一时间没有多想,中间同样没再碰到任何一名失控暴走的哨兵。
好像过去的那两天都是一场梦境似的,然而崔颐的存在,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那不是梦魇,而是真切的事实。
时间一晃,过去一周左右,崔颐的伤好得七七八八,穿上衣服,可以说完全看不出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