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天刚亮,展翔就驱车前往工厂, 给许从一带了水和干粮, 还另外携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许从一身形和他差不多,于是买的他穿的号码。
去的时候, 许从一还没怎么睡醒,迷迷糊糊间就听到外间有人叩门。
下地穿着拖鞋,一边揉着惺忪睡眼,一边拉开门,一见是展翔, 好奇他怎么来这么早。
打了个哈欠,眼里泪花点点, 他自己倒是没察觉, 展翔看他头发微有凌乱,衣服好像大了半个号,领口空荡荡的,锁骨基本都露在外面, 展翔视线下意识落在他锁骨上,白天似乎比晚上看得更清楚一些, 骨骼轮廓分明, 形状过于美好,比之许多人都要漂亮一些。
许从一转开身,到旁边卫生间洗漱, 展翔将袋里衣物都一一拿出来,滕时越那边,自昨天晚上起,便开始大范围寻找许从一的踪迹,到这会,差不多各个混迹的圈子,都有耳闻这事,知道滕时越在寻找着什么人,虽然没有那人照片,大家私底下传开了,基本都认为寻找的对象必定姿色不凡,否则不会让冷漠如滕时越,这个被外界称之为铁人的人在意。
接下来几天,为防万一,就是展翔自己,恐怕也不好再过来,一旦行踪暴露。倘若被滕时越发现,他在这里面作梗,等待他的可不是死亡这么简单的事。
许从一洗漱得较快,出来时,展翔掌中正拿了一本书,往桌上放。
听到出来的脚步声,展翔看过去,如同相交多年的友人,缓缓微笑道:“给你带了几本书,打发时间。不知道你喜欢哪种类型,就随便买的。看看,要是不喜欢,我再换。”
走过去,视线在书目上晃了一圈,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拿来消磨时间,随便什么都行。
“不用换,就这些。”许从一道。
展翔颔了颔首,顺手拿了旁边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喝点水吧。”
其实还算不上朋友,但展翔表现出来的自来熟,许从一到没他接受度这么高。
“你这么帮我,为的是……”许从一昨晚就想问了。
展翔似乎早就准备好答案,他说:“为了滕芸,我不想看到她难过,你不需要为此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他喜欢滕芸,为喜欢的人做事,完全不需要什么原因。
也就是说,面前这人是他情敌了,许从一接过水瓶,暂陷沉默。
“别担心啊,我不会和你抢的。”开初是有这想法,后面就改了,展翔笑得善意。
“谢谢。”不说多余的话,许从一再次道谢。
“不用客气。”展翔摇头。
“我一会还有课,就先走了,你也别想太多,过不了多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展翔宽慰道,说着他从门口走出去,将门一点点掩上。
最后一点缝隙中,许从一拧开水瓶,仰头喝水,展翔眸光闪过一丝深意。
关了门,许从一嘴里的水没咽下去,他到卫生间,把水吐到盥洗池里。
“里面有什么?”他抬头间,看着玻璃镜子内的自己,消瘦的脸颊,颧骨都微微突起,比起数曰前,很明显,瘦了一圈。
系统哎了一声:“什么?”
许从一把瓶子举起来:“这里面是不是有东西。”
系统探查了一番,随后惊讶:“有,消除记忆的药物。”
“消除记忆?这是科幻世界?”
系统:“不是科幻世界,这种药剂被限制使用,一般都用在精神失常的人身上,帮助他们忘记混乱的认知,制止他们的反社会性人格出现。”
“他想消除我记忆?然后……”然后想做什么,许从一对这点很是好奇。
系统有一个猜想:“利用你报复滕时越,滕时越找你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但还是没找到这里来。”
系统:“二十四小时都还没到,总得给他点时间。这药物对你还是有作用的,你昨天喝了一瓶,再喝三瓶瓶,差不多记忆就会失去一半,变得精神恍惚。”
那就只能不喝,继续换自来水了,好在自来水没停,不然就真得失忆了。
系统:“真失忆也没啥,不还有我吗,你记忆我帮你存储着,随时都可以复制回去。”
“我都把水倒了,你才说,明显的马后炮啊。”
系统连声为自己辩驳:“哎,我忘了,真忘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倒空的瓶子没扔,直接在水龙头下面装了一瓶水,回屋里,吃了点东西算作早餐。
之后就坐在桌子面前,取下右手边一本奇幻类文学书,翻了起来。
时间不缓不急地前行着。
滕时越在公司大会议室里,面无表情听着各部门做季度总结报告,所有人都报告完,在最后一个人也坐下后,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仿若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到似的。
众人目光都顿在长桌正前方的滕时越身上,男人幽邃眼眸低垂,正一页页翻看着部门管理者递交上去的资料,他翻一页,下面似乎就有一道抽气声,所有人目光都发直。
忽的,滕时越将文件全部合上,掌心盖在上面,抬头间,锐利眸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下属们纷纷打直背脊腰杆,哪怕有些腰背早就笔直,还是尽全力做到最佳。
都屏气敛神,很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今天就这样,散会。”滕时越什么都没说,臂膀一挥,让下属离开。
人们纷纷离座,沉寂的空气炸裂开,大家面面相觑,有的是松一口,觉得总算不用被骂,有的则是更加战战兢兢,总觉得兴许下一次,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会议的人鱼贯往外面走,一制服笔直的男子逆着人流往会议室里走,最后出去的那人自觉将大门掩上,然后快速退开。
唐伟走到滕时越面前。
“本城大大小小共有近五十家大型电子厂,目前已经着人火速赶过去。”
从椅子上起身,滕时越转身往落地玻璃窗方向走,低目间,看到高楼下方来往车辆和缩小的人影。
滕时越只是吩咐了找人,其他没多说什么,但从他当下的神色来看,唐伟有理由相信,这个曾经是滕芸男友的青年,对于滕时越而言,已经是特殊且重要的存在了。
他跟在滕时越身边也有十多年,记忆中从来没见过滕时越为其他外在的什么人或者什么物,有过情绪上的波动。
曾经不只他,其他但凡和滕时越接触过的人,都会以为这人无心无情,就是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许从一的意外出现,让这个人面容间出现了不同过往的情绪,他在焦急。甚至,好像在惧怕着,惧怕着,兴许再也找不到这个人。
“每条出城路都派人严守着,他应该还在本城。”唐伟又道。
“滕芸还在家里?”滕时越依旧俯瞰楼层外。
话题的意外转变,让唐伟愣了一瞬,遂点头:“是,大小姐一直都在家,听你的吩咐,哪里都没去,也没和其他人有联系。”
滕时越举臂,摊开的掌心紧紧贴着透明玻璃壁,他视线自下而上,转到了绚丽的天穹。
那么许从一,你现在在哪里?
许从一用半天时间看了半本书,差不多中午的时候,看得太久,眼睛略有疲劳,这工厂以他所知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厂里行动,想必没大碍。
一直待在一个房间里,对身心健康都不好。
于是他带着钥匙出了门,在偌大的工厂里转悠,当走到离那间房屋最远的地方时,左腕上的手环似乎震動了一下,这一下即便很轻微,还是让许从一察觉到了。
系统:“快往回走,这里电磁干扰度较弱。”
“较弱的话,滕时越那边会有提示?”
系统:“对啊。”
许从一听从系统的,扭头就快跑回房间。
“这里好多了。”系统松了一口气般道。
“搞这么复杂。”许从一放慢脚步。
系统:“有什么办法,展翔这个人物在主剧情中,根本连面都没有露过,他怎么冒出来的,还是个迷。”
“不管他怎么样,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在帮忙。”言情线和**线,两条线都会因为这次的事件而有所变动,这倒是许从一喜闻乐见的。
“看起来是这样。”
“不是看起来,事实就是。”
系统:“后面又会怎么发展,我好像也很期待了。”
倘若再加上他失忆,不知道滕时越会有什么表情,再将他强行绑身边吗?
那个时候的话,他是要继续反抗,还是装作顺从,啊,真是个艰难的选项。
不过不管选哪个,最后结果却是不会变的。
他会离开,至于滕时越会因他的离开而难过吧。
光是想想一下,都觉得特别叫人身心都愉悦。
滕仁建打电话给展翔,约他在一家高档会所见面。
展翔这边晚上有两节专业课,从话筒里听得出来,滕仁建似乎情绪不太佳,展翔就直接逃课,开车赶往会所。
下车后,未做任何停留,直接往滕仁建所在的包间里走,二人认识也有段时间了,偶尔回来这里聚一聚,不只他们两个,还有一些滕仁建的朋友。
只是这一天,当展翔推门进去时,就见到滕仁建一个人。他面前的茶几上摆放了数瓶开了盖的啤酒。
“你来啦,坐。”滕仁建指向他旁边的位置。
滕仁建比展翔小三岁多一点,不过平时相处,和同龄人差不多。
展翔自是不客气,离滕仁建不远,坐沙发上。
他侧目细细打量滕仁建,滕仁建脸阴沉沉的,他随口问:“心情不好?”算得上是明知故问了。
滕仁建拿了瓶啤酒,就咕噜咕噜往肚子里灌,灌了一大口,末了完全咽下去,酒瓶啪一声泄愤般搁上茶几。
“能怎么好!我都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哪样?”展翔追问。
“滕芸那女人碍我眼,我忍了,现在连她那个男友,竟然也跑过来插一脚。我倒是不知道,合着她一开始就打的这主意。”
“她做了什么吗?”展翔和滕芸在学校里走得近,不过这事滕仁建不知道。
滕仁建将展翔当成倾诉的对象,他愤愤道:“滕芸那女人故意把男友带去跟我家,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等知道的时候,她男友已经成我爸的人,并住在家里了。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我竟然不知道,我爸喜欢男的。”
“这正常吧,很多人其实都是双性恋,就是没这个机会知道而已。”展翔随手了拿过最近的一瓶酒,他垂头浅喝了一口。
滕仁建看着自己这个朋友,眯了眯眼,面有异色,疑问:“难道你是?”
展翔耸肩:“不知道,暂时还没人来证明。”当说完这话时,展翔脑海里突兀出现一个析瘦的身影,他眸光微晃。
“你说我该怎么办?”正好那人意外跑了,滕时越还在派人找,滕仁建怎么都不愿意自己敬重的父亲和一个男的扯到一块,那对他而言,是一种亵渎和侮辱。他想在滕时越找到许从一前先找到他。不过问题又来了,他一点线索也没有。
展翔心里明镜一样透亮,然则什么都不能说。
“你想怎么办?不喜欢那个人,想除掉他?他竟然跟了你爸,你若是忽然動手,可能不太好吧。”展翔道。
是不太好,可不这样做,那人迟早有一天会被找出来,以他爸的手段,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他寻不到的。
“不如你帮我。”滕仁建忽然说道。
把展翔吓了一跳,他说:“我帮你,你开玩笑吧,我可不敢惹你爸。”
“放心,放心,查不到你身上去。不是要你直接動手,更不是现在,等那人找到之后,你帮我安排两三个人就可以了。”
“这有区别吗?”展翔觉得滕仁建把一切问题想得太简单。若真的找到,人已经失踪过一次,后续滕时越必然会更加严密地派人守着许从一,想再得手,怕是会比登天还难。
滕仁建唉的叹了声气,旋即摆手:“不谈这个了,叫人烦躁。来喝酒。”他拿了一酒瓶同展翔手中的瓶子撞了一下,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声。
滕仁建要把话题转开,展翔自然依他意,不会再转回去。
他头抵着,眼帘半垂,看着深暗瓶身里的液体,这一串的连锁反应,带来的结果,比他当初想象得还要好,让他有异常的满足感。看到滕家三个人,都不同程度地陷入纠葛中,真的很叫人兴奋开心。
当然了,还不够,远远不够,他要的比这更多。
中午时分,定位器忽然有了几秒钟的信号,由于出现时间过于短暂,等要去捕捉时,信号又立马中断。
不过还得得到一点信息,有了大致的一个范围,定位器在锦安镇一带。
派出去的人还在搜查各个电子厂,唐伟在信息里寻找了一番,锦安镇以旅游业出名,周遭没有电子厂。
信号出现在那里,那么充分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找寻的方向错误了,也许不该仅限于电子厂,或者还有别的。
唐伟将讯息整理了一番,报给滕时越。
滕时越面容肃俊,自许从一离开后,似乎整个人越发冰冷起来,哪怕相隔有段距离,让与他相处同个空间的人都脚底直发寒。唐伟不只脚底发寒,心脏也跳得急速。
“从这里到锦安镇,有两条路可以直达,我再派人去沿途问问。”唐伟低眉恭声道。
曲指在书桌上叩了一下,滕时越黑眸冷沉:“将学校外面路过的车辆和当天进入锦安镇的对照一下,看有没有相同的。”
唐伟眼眸猛地一掀,瞬间明了滕时越的意思,不由地快语:“是。”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唐伟不由得有点高兴,觉得兴许马上就能找到人。
花了两三个小时,和滕时越预测的一样,果然找到一辆黑色汽车。
甚至连牌照都异常清楚,唐伟连忙联系相关人员,十多分钟后知道汽车的归属者。
打电话让在附近的人去车主那里,车主正和几个朋友在一家茶馆vip间里喝茶聊天,猛不丁冒出几个身高体壮的人来,二话不说就上手带他走,车主自然是要反抗,但当来人里面拿了尖锐利器出来后,车主当时就怂了。
被带到滕家,押车主的人分站他身后两侧,车主全程茫然,这些人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光是身上那股摄人的气势,都足够让大多数人畏惧。
不过当车主视线不安的转動,看到客厅中间坐沙发上、沉默无声的男人时,他意识到,后面的人其实根本不算事,面前这个男人,就彼此目光的对视,都让车主膝盖骨发軟,手脚都僵直,呼吸顿在喉咙,耳朵里全是自己砰砰砰加速跳动的心跳声。
一个对视,滕时越就知道,找错人了。
这人是个不知情者。
唐伟还没滕时越眼光那么毒到,他过去质问车主。
“人你挵哪里去了?”
车主蒙圈,小眼睛里还有吓得惨白的脸上都是大大的疑问:“谁?你在说什么?你们干嘛把我绑过来。”
唐伟以为这人在狡辩,朝右后方一人使了个颜眼色,那人悄无声息步上来,一脚踢向车主脚后弯,车主顿时痛叫了一声,身体更是不受控,往地上跌。
车主狼狈趴地上,被踹中的左腿瑟瑟发抖。
“你们找错人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车主大吼大叫。
“凭你一个,肯定也没这么大胆,谁指使你的?”唐伟追问。
这对车主来说简直是天降横祸,可他真什么都不知道。
接连几个问题,都没得到答案,唐伟退到一边,这人估计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打痛了,就知道说了。
后面铁塔一样直立的两西服男走上来,与此同时,门外一人冲进屋。
看屋里情形,脚步顿了顿,收整好表情,快步到唐伟身边,向他附耳道:“打错了,这人的车子恰好一天前被盗,他还去做了登记,另外汽车在锦安镇外面的一个悬崖底被人发现。”
那人说了后,就自发站到一边。
唐伟垂目去看地上的车主,车主一脸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