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 114 章 (2)(2 / 2)

除此之外还总有不可避免的交际应酬上的开支。这方面,他从前不太在意,现在反倒更加不敢省了。因为落罪的事情,他在洛安已一度让人避之不及,再不多花钱走动,他会更加寸步难行。

可谢迟那边……

谢逢知道谢迟不在乎这些虚的,可他还是想尽份心意。

敏郡王府帮他太多了。

谢逢于是在书房里急得抓耳挠腮,南宫氏进了屋他都没察觉,她在他面前晃了晃手,他才一下回了神。

“……你怎么来了?”他莫名地有点心虚,南宫氏扯了扯嘴角:“胥姐姐说你一早就把账本要走了,愁钱了是不是?”

然后她递了两张银票给他:“二百两,我自己攒的,你先拿去用。”

谢逢:“……”他闷了半天说,“我怎么能动你的钱。”

“我的钱也是府里给的月例啊。”南宫氏说着,又递了两张给他,“这是胥姐姐的。她大着肚子不方便,让我拿给你。”

谢逢:“……”

南宫氏嗔道:“别总愁眉苦脸的。要不你立个字据,钱债肉偿?”

谢逢被她说得蓦然一笑,脸都红了:“嘴巴越来越毒!行,我今晚找你还债去。”

“今儿还是算了吧。”南宫氏啧嘴,“胥姐姐有着孕,你多哄哄她。别让我操心啊,我走了!”

南宫氏说完就轻轻松松地走了。

谢逢:“……”

他心情很复杂。两年前吧,他府里这两位还在为了他争宠呢。后来府里落难,她俩反倒关系越来越好。现在他甚至时常有种错觉,觉得她俩才是关系真好,他呢,是被她俩推来搡去哄对方高兴的道具。

谢逢对此无语凝噎,觉得是个好事吧,又笑不出来。

明德园里,叶蝉迎来了自生完双生子后最开心的一天!

不是因为出了月子,而是因为太医说,百岁应该能活了——虽然身体还虚,如果着凉生病会比别的小孩子更危险,但是不至于随时可能断气了!

叶蝉于是大喜过望,大喜过望之下她连胃口都好了,大上午的就想吃冰糖肘子。

中午又点名叫了俩大菜,四喜丸子和清蒸鱼。

晚上呢,她想到个坐月子时进补的东西,便跟青釉说:“我想再吃一顿那个药膳解馋,是鸡汤,用的药叫紫什么河的。”

青釉认真想了想:“……紫河车?”

然后叶蝉就从青釉口中得知紫河车是个什么鬼了。

于是,谢迟正在书房外陪孩子们玩着,就看叶蝉面色僵硬地走了过来。他以为她有事,便让孩子们先进屋吃点心,结果叶蝉张口就问:“那个紫河车是……胎、胎盘……?”

谢迟:“……”

“是。”

叶蝉蓦地扭脸扶墙:“呕——”

她眼下胃里倒没什么可吐,就是反酸干呕。谢迟神色尴尬地给她拍背顺气,她呕了半天,用帕子抹了抹嘴,又神情挣扎地问他:“是别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谢迟:“你自己的你自己的。”

叶蝉:“呕——!!!”

“?!”谢迟哭笑不得,“怎么自己的还吐啊!”

叶蝉从干呕中偷闲争辩:“让你从自己身上切块肉炖汤喝,你喝得下去吗!”

“……”谢迟一时觉得很有道理,但这会儿当然不能顺着她说,只能劝她道,“我觉得不是这么说的,你看猪肉牛肉、鸡鸭鱼羊咱们平常都吃,我们都是靠这些养起来的,那吃吃自己跟吃它们也没差别嘛。”

叶蝉:“呕——”

谢迟:“……再说,你没有走神咬嘴唇咬下薄皮咽下去的时候吗?怎么嘴上的你能吃,胎盘就不能了?”

叶蝉:“呕——”

谢迟:“……”

罢了罢了,由着她呕吧,先呕舒服了再说。

半刻后,叶蝉终于呕痛快了,被谢迟扶进屋去坐。刚才一直在屋里暗搓搓围观她干呕的四兄弟不住地埋头偷笑,被她瞪了之后又硬绷起脸,正襟危坐。

元明端着酸梅汤来讨好她:“娘您喝!”

叶蝉很想维持住威严拒绝讨好,但是吧,酸梅汤对于刚干呕完的人来说,确实诱惑力很强。

她于是就接过碗来,喝了一口。

谢迟坐在书案前闷头又笑了两声,接着问她:“那晚上你还要那汤吗?”

叶蝉一个眼风扫过去,谢迟赶忙闷头不做声了。

入夏,天气从暖和逐渐变成炎热,洛安城中卖冰碗的小贩生意愈发兴隆的同时,南方数城都渐渐紧张了起来。

——又有很久没见一滴雨了。

许多河道都已干涸,大地皲裂,农户们挑水灌溉庄家变得越来越难。

但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久旱必有蝗。

七月末,蝗虫如乌云一般压过一城又一地。谷粒被吃净,庄稼的杆子也被啃断。人们尚还无暇反应,它们便又已飞起,呼啸着袭往下一地。

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八月,原该秋收的时节,延绵百里颗粒无收。皇帝下旨免去赋税,但减免赋税并不能让百姓有粮糊口。

九月,朝廷开仓放粮,然则灾民众多,存粮有限。

十月,许多地方已然转冷。没有钱粮果腹的百姓不得不举家奔逃,想逃到江南富庶的地方,或者都城洛安,求一口米活命。

十一月,饿殍遍地,哀鸿遍野。有山林的地方,野菜早已挖净,树皮也已扒光。四处都可见饿死的灾民,四处都有走兽在啃食尸体。

白天是野狗,夜里有野狼。

腊月,大批的流民涌至洛安城外,人数日渐增多。许多守城官兵在抵挡流民时被打死,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这座盛世之中的大齐都城,顿时变得危机四伏。

☆、第 121 章

谢迟因为那三个月的长假, 确实耽搁了不少事。朝堂上风云变幻了好几轮, 他再回去时, 发现入朝听政的宗亲又少了好几个,自己一时也不太插得上话了。

于是他便暂且在光禄寺担了个闲职, 每天料理料理日常事务,平平无奇地过了一阵子。

倒是蝗灾这事, 让整个朝野又紧张了起来。

城外闹起了事,皇帝连夜急召朝臣议政,他们几个宗亲也被叫了进去。

紫宸殿中灯火通明,却是满屋子的安寂。天灾**总被放在一起说,但其实,天灾总是比**更可怕的。

因为天灾总会招致**,但**鲜少引来天灾。

天灾若不好好治理,接下来就该是各地百姓揭竿而起, 天下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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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疲惫地揉着眉心,长叹了口气:“洛安城外现下流民已逾几万, 都说说吧,如何是好。”

众人便议了起来,大事当前,各抒己见也不必有什么顾虑。有说打开城门放粮施粥的、有说派兵镇压, 还有说在城外想法子安置的。

十王府里的世子谢辸年纪轻些,张口就说怎么不让流民抓蝗虫来吃?那玩意儿是可以吃的啊。

殿中静了两息, 众人还是笑出了声来。

这真是富足日子过久了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不闹灾时, 偶尔抓个蝗虫或炸或烤,那叫尝鲜解馋。真闹起灾来,哪有工夫去抓?

蝗虫袭来之时起码是成千上外,在田上待最多一刻,庄稼便已尽数被吃干抹净。别说让人抓了,就是拿网去扑,也扑不了多少下来,所以蝗灾才困扰了中原大地千百年之久。

——若真是抓来吃了就能解决这灾,祖祖辈辈都是傻子吗?

六王府的谢逯一边不住喷笑一边跟谢辸解释了这些,谢辸涨得满脸通红,闷着头跪地谢罪:“臣丢人了。”

皇帝也是哭笑不得,虽觉得烦心不已也没法怪他,只得摆摆手:“起来吧。”

谢辸面红耳赤地坐回椅子上,皇帝一叹:“刚才你们各自提的主意,都写下来,明日一早接着廷议。”

现下实在天色太晚了,众人这么七嘴八舌地议下来,不知不觉就又过了一个时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众人于是纷纷施礼告退,谢迟在施礼后却停了脚未动。谢追疑惑,正要问他,旁边的谢逐看出谢迟是有话要单独禀奏,一拽谢追,就把人给拉走了。

皇帝也看出他的意思,待得旁人皆尽退出去,问道:“你有事?”

谢迟心乱如麻,一揖:“是,臣连日来读了许多有关治灾的书籍文章,生了些想法……却又觉得不对。”

皇帝点点头:“说来听听。”

谢迟其实已被这些想法困扰了两天,觉得实在不好,才一直没说。当下是因情况紧急,他才决定先提一提,可他原想将措辞得委婉一些,却又发觉这话无论怎么说,都还是不好听。

于是最后,他直说了:“陛下不能打开城门,也不能开仓放粮。”

皇帝面色未动,平淡道:“为何?”

“一则流民人数太多,一旦入城,烧杀抢掠难以避免,到时官府也无力整治;二则如若带进时疫,又是一场新灾;三则……洛安城粮仓储粮有限,臣细细查过,若灾民只有一两千,各类稻谷米面加起来,许能熬上一个月。可眼下仅洛安城外灾民人数已有几万,纵使只熬薄粥施救,最多也只能熬上七八日。”

“七八日,对灾民而言杯水车薪,却会让洛安储粮耗尽。到时一旦灾情闹至洛安,朝廷无粮可放,洛安城中势必动荡不安。都城大乱,则天下大乱。”

谢迟此前未曾亲历过如此严重的蝗灾,此时见到了,才去读了与之相关的书。读了那些书,他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有人甚至在书中感慨说,蝗灾之下四处奔命的流民,堪比又一场蝗灾。

这话听来冷酷,听来无情,可也确是事实。不管是怎样的盛世,朝廷的储粮总归是有限的,毕竟米面这类的东西,又不能一存存个几十年。

是以遇上这样严重的蝗灾,朝廷再强大、君主再英明,也还是救不了多少人。

可朝廷救不了人,百姓就要自谋生路。那些已然背井离乡的人们,会索性拼个鱼死网破,会去偷、去抢、去用任何一种可以用的方式让自己多活一天。

在这样的时候,道德高尚的读书人会去杀人放火,恩爱的夫妻会自相残杀,就连做母亲的,也有可能吃了孩子。

在生存面前,难论对错。可原本未受蝗灾波及,还在好好度日的百姓们,也不该因此搭上性命。

所以,流民不能入城。朝廷救不了他们,就必须护好其他的百姓。

皇帝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沉吟了一会儿,才问:“你为何觉得不对?”

谢迟心情着实复杂,连眼眶都没忍住红了一阵。然后他道:“因为数以万计的灾民,也是人。”

皇帝点了点头。

他说得不错,数以万计的灾民也是人。若他这个当皇帝的能做得了主,他会让他们都活下来。可他做不了主,做主的是天命。

皇帝轻轻一叹:“朕若告诉你,其实朕早已拿定了主意,绝不会打开城门,你怎么想?”

“陛下?”谢迟微讶,“那您为何……”

“叫你们来议,只是想听听,你们有没有人能把这番道理说出来。”

谢迟脑中发蒙。

“方才提出打开城门迎接灾民、开仓放粮的,个个都是善人。但乱发善心,做的只会是恶事。只不过此事即便成了恶事,大多数人也看不明白,不会骂他们。”皇帝说着,轻笑了一声,“可皇帝不开仓放粮,一定会遭人唾骂。所以啊,总是做善人容易,做个好皇帝却难。”

从末一句话里,谢迟听出了显而易见的疲乏。他于是想请皇帝先行休息,皇帝望了望殿外,却说:“朕实在觉得闷得慌,你随朕出去走走。”

谢迟垂首应下,傅茂川赶忙去取了斗篷出来为皇帝披上。而后皇帝示意不必跟随,谢迟便独自与皇帝出了殿。腊月寒冷的夜风里,依稀弥漫着一股消沉的肃杀。

二人静静走了好一阵,谢迟终是劝了一句:“陛下放宽心。虽则洛安不能放粮,但其余多地都早已奉旨放粮了。臣觉得,总归是救了一些人的。”

皇帝摇了摇头:“放粮最多也不过五成。蝗灾越厉害,越是不敢多放。朕多想救那些人,可朕得盯着这天下,朕得防着有人造反、防着异族趁虚而入,朕不能让军队没有粮草。”

谢迟默然以对。他感觉到了皇帝的那种无可奈何,他心底也是差不多的感受。

他们都知道,自己所想的残忍的决定是对的,或者说是眼下最好的选择。可因为过于残忍,谁也无法轻描淡写地接受。

“你能想得明白,这很好。”皇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明日一早,朕会宣旨,治灾的事由你去办,另几人归你调遣。周围各郡县的粮草储备,会有官员调给你。”

皇帝饶是已饱经世事,这话说得也还是有些艰难:“待得腊月过去……”

待得腊月过去,灾民必定已经死了大半了。假若天再格外冷些,兴许会死七八成。

皇帝凝视着谢迟,长叹了口气:“到时从各地调粮救人,尽量多救一些。”

谢迟拱手一揖,想应一声“诺”,但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几丈之外,就是三大殿中排在最前的含元殿了。

十几步外,谢逢懵住。

他是刚去旁边的小间里出了个恭,谁知一出来就碰上皇帝正往这边走?夜色之下周围一片空荡,皇帝虽然应该还没看出他是谁,但必定看到了有个侍卫在这儿。若他直接转身就走,实在不合规矩,可若不走,他……

谢逢惊慌失措,眼看着皇帝一步步走近,他在只剩三两步时终于有了点主意,一咬牙闷头跪了下去。

这晚的月色不错,谢迟低眼一看,后脊就凉了一阵。

皇帝也停住了脚步。

然后,周围都静了下来,谢逢心跳重如鼓击,心虚地实在想知道皇帝是不是看出来了,又实在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神色。

这种安静维持了不过三两息,皇帝一哂:“时候不早了。正好,让侍卫送你出宫。”

“……诺。”谢迟头皮发麻地揖道,“陛下早些歇息。”

皇帝点点头,便先一步往回折去。谢迟也怕露出破绽,赶紧一拽谢逢,提步便往宫门的方向走。

几尺之外,皇帝默不作声地回头看了看,又继续向紫宸殿走去。

方才他和谢迟同走,没有人敢打扰。但现下见他独自回殿,很快就有侍卫提着宫灯迎了上来,在前引路。

皇帝一路都没有说话,直至走进殿中后,才回头吩咐了那领路的侍卫一句:“告诉你们千户,天冷了,给当夜值的侍卫添碗姜汤。”

“?”那侍卫不禁一愣,继而赶紧叩头谢恩。他不知陛下为什么突然操了这份心,但对他们来说,准是件好事啊!

出宫的路上,谢逢一直战战兢兢,一会儿自言自语,一会儿又问谢迟:“没认出来吧?陛下应该没认出我来吧?”

谢迟不得不攥攥他的胳膊,安抚他说:“肯定没有,你放心吧。”

其实谢逢自己也觉得应该没有,不过,他就是紧张嘛。他前几天刚混到百户,要是现在让陛下给轰出去,他这一年多就全白忙了!

敏郡王府里,叶蝉也还没睡,她坐在廊下让人支了个小油锅,自己悠哉哉地正炸蝗虫。

外头蝗灾闹得厉害,洛安城里也飘来了一些。落在敏郡王府里的,她就差人给抓来了。

不过虽然油炸的香味飘得满院都是,她眼下还是酝酿不出品尝美食的心情。

这些东西真可恨啊!!!

叶蝉听说已不知死了多少人了,闹灾最严重的地方,野狼都被尸体养得个个肥壮。许多人家卖儿卖女换口粮,可粮价飞涨之下,一个身体康健的男孩子换来的钱,也买不了几斤米了。

她之所以放话让人把落在府里的蝗虫都抓了来,本也是有点泄愤的情绪。眼下蝗虫一个个扔进油锅,她还觉得太便宜它们了!!!

叶蝉又气又伤心,最后一锅蝗虫炸出来,她一个也没动,让下人们拿走分分吃了。

于是谢迟一进屋,就看到她一脸暴躁地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他的头一个反应自然是:“百岁怎么了?”

叶蝉猛地扭头,又叹了口气,摇头:“百岁没事,我就是一想到蝗灾就烦得慌。你进宫议得怎么样?陛下有办法吗?”

谢迟不知怎么跟她说那些打算,想了一想,只能喟叹着敷衍道:“朝廷实在做不了太多,只能硬熬着。”

叶蝉怔然:这怎么熬?听说灾民一过来,城外的野菜树皮就都吃干净了。就连一些有毒的菜——只要毒性不致命,他们都会煮来果腹。

谢迟疲惫不堪地一头栽在床上,阖目搂了搂她:“早点睡,明天我还要上朝廷议。”

叶蝉便不好再问,见他一副转脸就能睡着的疲惫样子,矛盾片刻还是拍了拍他:“把外衣脱了,不然睡不实在。”

谢迟迷糊地嗯了一声,伸手摸索着解衣带,叶蝉赶紧帮他一起解,几乎是刚把外衣脱下来扔到一边,他就已经睡熟了。

这几天他确实很累。虽然陛下是今天才叫他们去议这事,可他已经埋在书房里看了好几天的书,但凡和天灾沾点边的他全找来了,她知道他心里有多想解决当下的困局。

叶蝉躺在他旁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觉得他好像比印象中又好看了一点。

这个人,心里是有天下万民的。

不过前阵子,他却为了她告了个长假。

叶蝉抿了抿唇,紧紧地保住了他的胳膊。

原本平躺着入睡的谢迟在睡梦中有所察觉,翻了个身,就把她圈在了怀里。这几年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睡,她被他搂着才舒服,他抱着她才安心。

长夜漫漫,天地间寒风呜咽。都城的高墙外,不知又有多少人在这一夜间永远的睡去,留下一具消瘦的皮囊刻画着蝗灾的可怖。而高墙之中,还是有万家灯火宁静地亮着,人们因为灾民被挡在城外而得到又一夜的安寝。

昼夜交替间,一转眼又过了七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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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太冷了,连蝗虫都已基本被冻死,“蝗”已不在,但灾还未止。

洛安城外已遍地都是冻僵的尸体,许多灾民不得以间开始以此果腹,可依旧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

朝堂之上,较量也一日盛过一日。

谢迟自七日前接掌了治灾之事,但死扛着不肯打开城门,也不肯开仓放粮。消息传到民间,当即便引来一场读书人的口诛笔伐,继而群情激奋,骂声漫天。

作者有话要说:

擦,我突然发现,我好像被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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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2 章

很快, 外面的骂声大到连叶蝉都听说了。

腊月十五, 因为年关将近的缘故, 谢迟给顾玉山送了年礼,之后便暂时不必再去顾府, 在上元节前的这阵子,除却办差以外, 都可以在家歇息。

他于是当晚就回了家,进了正院,便一头栽倒在罗汉床上,趴成了个“大”字。

叶蝉边做着女红边看他,谢迟闷了会儿,抬起头时,正好和她目光相触。

她便问他:“饿不饿?我要厨房早点备膳?或者先吃些点心?今天有道藕粉桂花糕不错。”

藕粉桂花糕是拿藕粉和糯米做的,加些许白糖, 蒸出来的味道香甜温暖,正适合这个天气吃, 又清新不腻口。

但谢迟心不在焉的,也没作答。他翻了个身,怔怔地平躺了会儿,又看看她:“小蝉。”

“嗯?”

他带着几分迟疑问:“外面的事……你听说了吗?”

“治灾的事?”她点点头, “我听说了。”

谢迟于是撑坐起来:“那你怎么不问问我?”

近来每个和他相熟的人,基本都会拐弯抹角地问一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最初时挨个解释, 说服了一部分的人,后来实在重复了太多次, 也就懒得再解释了。

再说,如浪潮般涌来的口诛笔伐那么多,他本也不可能对每个人都解释一遍。

可他没想到叶蝉会不问。

叶蝉想了想,搁下了针线:“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

谢迟挑眉,她踩上鞋绕过榻桌,和他坐到了同一边:“你肯定有你的缘由,而且初衷必是好的,是不是?”

谢迟点了点头。

“那就行了,别的你若想跟我说,你就说。你若不想说,我也无所谓知不知道。”她说着握了握他的手,感觉到他的颓丧,一笑,“去看看孩子们?百岁这几天吃饭吃得不错,胖了不少呢!”

这个当初让他们揪心无比的孩子,活下来了。谢迟上个月就说给他起名字,不过叶蝉劝住了他。她觉得百岁这个小名再叫一阵子比较好,等到周岁时再起名也不迟。

谢迟也确实想换换心情,便跟着叶蝉去了厢房。府邸按王府的规制重建之后,正院比从前大了不少,厢房也变得很宽敞。二人一进屋,就看到元昕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谢迟一把将他抱起,定睛一瞧,元明正追出来。

“怎么在弟弟们屋里闹!”叶蝉皱着眉一拍元明额头,元明也没顾上回答,指着元昕就告状:“他偷弟弟们的吃的!”

怎么回事?

叶蝉扭脸看元昕,元昕正不好意思地趴在父亲肩头冲她乐,嘴角还挂着一点点蛋花,果然是偷吃的样子。

二人把元明元昕带回内室,才发现元显元晋也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元显正喂元晖吃东西,元晋在喂百岁。

两个小家伙现在都九个月了,已经长了牙,能吃的东西也多了起来。今天小厨房给他们做了蛋花汤,正好赶上四个哥哥来看他们时端进的屋,两个年长的就自告奋勇要喂弟弟。

乳母原本怕他们喂不好,结果他们喂得倒挺好的,就是元昕看弟弟们吃得香,趁元晋放下碗给百岁擦嘴的时候,就跑过去偷喝了一口。

——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眼下,元晋看元昕被谢迟抱了回来,一下大笑出声:“哈哈哈哈被逮住了吧!”

元显元明也都笑出来,元晖虽然听不懂,但看哥哥们都在笑,也跟着笑。元昕脸上挂不住,从谢迟身上蹭下去,哇地一声哭着跑了。

元明边笑边去追他:“别哭嘛!我们不笑你了!”

百岁看见叶蝉就习惯性地伸出小手,要叶蝉抱!

叶蝉便把他抱起来,凑过去给谢迟看:“看,是不是比你上次回来时又好看了一点儿?”

谢迟八天回来一次,几乎每次都能明显看出百岁的变化。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比元晖要瘦小一些,身子也还是更弱。入冬以来,他总要比元晖多穿一件衣服,晚上也必须盖得严严实实。

但不管怎么说吧,百岁现在也算是个白白嫩嫩、眼睛亮晶晶的小娃娃了!

叶蝉宠溺地搂了搂他,他开心地在叶蝉怀里咯咯笑。谢迟伸手也要搂他,被他嫌弃伸手按住脸,推开了。

“……”谢迟很受伤,转而又去搂元晖,结果又被元晖推开了。

谢迟无语凝噎,虽然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总不在家,孩子们才跟他不熟吧……

可是他这么拼!不是为了他们吗!

于是在元昕被元明哄好了拖回来之后,谢迟突然感受到了元昕的好,委屈巴巴地把他抱进了怀里。

元昕:“?”

谢迟声音哽咽:“还喝不喝蛋花汤?父王让小厨房给你做新的!”

元昕:“不、不喝了……”

七王府里,谢追磨着牙忍了又忍,还是把手里的瓷盏给摔了。

谢逐心疼地啧嘴:“官窑新出的东西,我才用了两天……”

“哼!”谢追负气地在屋里踱了两圈,“真是蛇鼠一窝!蛇鼠一窝!!!”

几个月前,入朝听政的宗亲们还分为三拨,一拨是他们俩加谢迟;一拨以六王家的谢逯为首,后面跟着十王的谢辸;还有一拨是以顺郡王谢连为首的几位郡王。

如今因为蝗灾的事,后两拨竟然拧到一起去了?!

谢逯一直在文官中交际甚广,风评也不错,谢连则善钻营。他们拧在一起,顿时杀得他三人一个措手不及,甚至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些口诛笔伐是怎么回事。

“都是为陛下办差的,他们来捣这个乱?若真说得谢迟扛不住重压打开城门,出了事他们有几个脑袋担罪!”谢追气得不行。

谢逐摇摇头:“他们就是拿准了谢迟无论如何都不会让灾民进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泼脏水。”

百姓素来容易被煽动,而会舞文弄墨的读书人被煽动起来,就很可怕了。

“那咱不能坐以待毙吧?”谢追不安地坐到了谢逐旁边的椅子上,“你想想,就算谢迟扛住了压力不开城门,万一之后陛下顶不住群臣上奏,治谢迟的罪怎么办?冤不冤?”

再说,他们仨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谢逐啧啧嘴,看他:“哎,你到底来我这儿干嘛啊?这事儿咱仨上午不是聊过了?”

“不是没聊出结果吗!我着急啊!”谢追烦躁地一叹,“你出的那辙听着倒是像样,咱是也可以去拉拢读书人,把这局一点点磨回来。可我后来想,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洛安城里的读书人就那么多,现在不少有名气的都出来骂了一轮了,咱怎么找人?”

谢逐也一喟:“你先冷静些,车到山前必有路,你这么干着急不顶事。”

敏郡王府,小厨房晚膳时上了道羊蝎子。

羊蝎子其实就是羊脊椎的那一条,有骨有肉,还有完整的骨髓在里头。外头做的多是红汤,但今天陈进上的这个是白汤的,味道不似红汤那么重,但鲜香更足。

几个孩子都直接上手啃了,叶蝉最初想文雅一点,后来发现拿筷子实在吃不痛快,就也上了手。细嫩的羊肉蘸着芝麻酱入口,几块啃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简直心满意足。

然后他们还都喝些了羊肉汤。吃饱喝足之后,叶蝉觉得还好,但谢迟小声跟她说:“这么吃身上真燥得慌。”

“……”叶蝉一下子红了脸,嗔了声“讨厌!”,转身便要带着孩子们出去消食。

然而谢迟拉住了她:“去沐浴更衣,晚上早点睡。”

叶蝉拿他没辙,只好让乳母带孩子们出去玩一会儿,自己依言去沐浴更衣。

热水里舒服,她就多泡了会儿,她回到房中时,谢迟早已洗完上床躺着了。见她进来,他立时翻成了侧躺,以手支颐,朝她勾了勾手指。

叶蝉僵住。

——这怎么回事?他是最近心里太苦所以格外风骚吗?!

她带着三分呆滞走向他,刚到床边,就被他一把拉上了床。

叶蝉一声惊呼后,将他推住:“你你你……今天哪里不对劲?”

谢迟埋头亲她:“朝中斗争复杂,这几天格外想你。”

叶蝉:“……好吧。”

他边吻她边开始解她的衣带:“顺郡王那几个煽动读书人找我的麻烦,我今天跟谢逐谢追议了一上午,还是不知道怎么办好。”

叶蝉怔怔回应:“哦……”

谢迟一把拽了她的寝衣下裙:“谢逐说我们也去煽动读书人,可我一时想不到如何去找,真是烦得很。”

叶蝉:“……”

能不能不要一边宽衣解带一边说这么严肃的事?!太奇怪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