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顾逗眉儿,还是商大娘看不下去,告知是七月十六,与幽魔祸害全城那日,只差着六天。
说了,又反问五个丫头生辰,说到时她也给煮面。
绿柳城遭大难,是七月初十,同样那天晚上,商三儿成大罗亲传。
去岁生日时,他耽搁在地龙山边,耍赖着正等屠壮允出山。
闲话着,瞧老娘吃完面,不一会,纪红棉也带阿丑、荷叶过来祝寿。
桃蹊院里并不好待客,屋里座椅都只两把,眉儿急叫瑶觥四个,再去搬椅子,改到院里坐。
坐定,金仙先送了块锦帕,上面绣个画眉,栩栩如生,瞧着与商三儿讨好老娘那只鸟儿一模一样。
商大娘识不得宝器,但也知绝不是凡物。
她肃容道谢,纪红棉应:“不值当甚,自织的,表个心意,也望能时时带着,念想我几分!”
她时日已不多,这般说,商大娘已是伤感:“承情甚多,怎敢忘前辈?”
金仙笑起来:“哎哟!喜日子呢,可莫被我搅了,阿丑!”
阿丑送的礼就只是凡物,是夹山城买的一件屏风,上面松鹤图出自名家手笔。
百宝囊里拿出屏风,再道喜祝寿。
到荷叶那,没送礼的资格,也是磕头。
里间热闹着,韩思跑在二门边喊人,商大娘等还未听到,金仙先觉:“韩思在二门上,想要通传,是你家媳妇上门拜寿!”
商大娘问儿子:“你与她说了?”
商三儿点头:“可不应该么?昨儿偷与静馨说的,只没想也来这般早!”
眉儿忙道:“我去迎进来!”
商大娘补一句:“也与韩思说,往后她再上门,请进后院就是,哪须等通传?”
真正富贵人家,前院小厮奴仆多,后院到处小丫环侍女,都寻得着传话的,商家这后院,今早人已全到桃蹊院,韩思是成年男子,又与算半个主人的阿丑不同,不好进二门,便有些受阻。
纪红棉笑容不减:“前段日子,仲熊伐木时,捉到窝小八哥,小道友去讨只来,我助它开个灵,定不弱仲熊那慧娘,留给韩思养,便也能替人传话。”
商三儿点头:“那可好,还比养人省米呢!”
待眉儿引明月、静馨进来,这对新成的主仆又下跪磕头,祝寿。
商大娘连声叫起:“快起来!城里还遭着难,我这老婆子,过啥生辰?这混账多事,倒叫你随受累!”
明月行礼完,方起身应:“身为小辈,本应当的!”
又扭捏着小声道:“进城来,用度全仰仗府上,没贵重的礼,只手制个小玩意,老夫人莫嫌弃笨拙!”
袖里伸出手来,是把玉梳,也做得精巧。
但昨日午后才寻着机会,偷与静馨说的,要是亲手做的,今早就做出,定也忙活了大晚上。
商三儿就笑起来:“这瞧着,还是煮面最省事儿!莫说三爷不会疼媳妇,明年就让给你煮,我自家另寻物事表孝心!”
接了媳妇的礼,商大娘便骂儿子:“就没个正行,以为个个似你脸皮?叫小姐,不许拿她玩笑!”
嘴上骂,眼角却也藏着笑,不严厉。
到明年这时,也还没过门,于礼上有不合处,听商三儿叫“媳妇”,明月脸又红了,不知如何应时,商大娘又对着她:“女儿家,也莫只脸薄,须学刚强些,不然摊上这混账,还有无数难受等你,奉羹再搬把椅子来!”
那边丫头应声去了,纪红棉插话:“哎哟,既已是一家子,她师长不得力,咱们自家给明月小道友添些妆奁也成!”
她挖苦的师长,可不是圆滚滚的秋实,而是背后那位大罗。
进城已几日,还是第一日见这位一袭红裳的美妇,正不知是谁,该如何称呼见礼时,商大娘介绍:“是金仙纪前辈,孩儿也该行大礼!”
天仙下界不说,竟还如家人般一起聚坐闲谈,足使明月、静馨齐惊诧。
瑶觥、奉羹四个,倒已是知了。
忙又行礼。
礼行到一半,纪红棉就把明月拉起,叹着:“我这金仙,兜底也空哩,给不出见面礼,还是不受为好!”
转向商三儿:“待涤濯锦做出来,赊给成衣店,陈家结帐时,这两年的利你莫沾,算给你媳妇罢!”
她口里也叫“媳妇”,同样打趣。
金仙的提议,也是帮眉儿和丫头们——浣纱织锦是她们的差事,利却归将来主妇的,少不得往来。
往后做一家子的,给明月,最终还不是要带回府,商三儿笑允:“成!这两年的利,由她与阿丑五五分账!”
“阿丑花销够就成,无须这般多!”
浣纱织锦之法、三种胭脂,都算还救子因果,本就无须分利给阿丑,且功德叶够使就成,儿子只要赖定他家,并不会缺,分多少利只是个数,纪红棉也没多看重,随口一句,就揭过。
上门拜寿,倒又得大好处,明月脸红彤彤的,想往外推,商大娘淡淡一句:“左右莫把自己当外人,听纪前辈的罢!”
便不敢再说,在新搬来的椅上侧身坐了,陪着说话。
既进了府,商大娘就要留人,说晚饭后才许回去,叫奉羹、瑶觥去备好菜,纪前辈母子回杏雨院后,撵走不怀好意的儿子,又带她到处走看。
与上次来做客时已不同,新建的沟渠快挖完,又府里到处游一遍,酒窖、秘库都瞧了。
在曾经的小道姑眼里,这城主府中,魔劫带来的颓败未消尽,原周家建起的楼亭阁廊、富贵景气不值称道,反是婆婆养的鸡,垦出种小菜那几垄地,见着更生入世之感。
总归,是还俗了。
未来婆婆慈眉善目,言语往来都叫她心安,往后是只须对付那...那老往腰身上瞟的汉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