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婆婆又向陈眉儿道:“乖孙,你这病根儿打娘胎就带来,便得治好,往后嫁人也难生养,咱们做女人的,活一世若连娘都没得当,岂不酸苦?前些年,我也托多宝阁留意得子枣下落,可惜一直没消息,那厮偏有送上门的!”
“借他得子枣能生孩儿,可不都注定了?我在床上忍了几天,想了又想,再没本事,那小龟孙也是天仙亲传弟子,不辱没你,只是须受些委屈!那府里,大事是小龟孙的娘做主,她不会允亲事,但你去府里做丫环侍女总无碍,哪个城主府没丫头伺候的?”
“小龟孙德行浅,又出生贫贱,馋了好些年的色狗儿一个,哪忍得住不碰你?进府后,莫怕羞,早些做成通房,再央他几件物事,一讨七节虾救命,二讨得子枣共食!城里才几个人,他未娶媳妇,待你生下孩儿,他那老娘也只得给你转正室,不然你爹娘上门去,也有话说!最要紧的两样求完,做成夫妻,他那天仙妙法,还舍得传你?”
“病治好,等生下孩儿,修为上去,若嫌小龟孙待你不好,没情分了,带着孩儿去别处讨生活,不再与他做夫妻又如何?”
听到这时,陈武媳妇才明白婆婆的弯弯绕,不由苦笑:“娘……”
陈婆婆打断她:“你两口子若有救我乖孙的法子,老婆子都依!”
陈武两口子齐缩了脖子。
以往在三河城,都是仗陈婆婆才得些体面。九阶人仙受聘各城,薪俸高的一年也才十几叶,甄神医说,减缓发作时间的不算,根治女儿须一条七节幽璧虾,这虾售价却要近千叶,还只有价无市,不指望九阶的老娘出力,两个小四阶哪有法子?
若非如此,陈婆婆怎会受周家公子的请托,卷入绿柳城夺位之争,落到眼下的局面?
有着以往的风光,要叫自家女儿去给个废地仙做通房丫头,却怎么也难甘心,陈武媳妇再做努力:“便是求着他家,眉儿与城主他娘处得可好的,拜她做个干娘,早晚尽孝,不一样能求虾救命?何必赔人进去?”
“说你修行不上心,见识也少,就在背后骂老婆子是恶婆婆,总刁难你!老婆子且问你,七节虾可是好钓的?便尽心尽力,没个一年半载钓得起来?家里突然多出个干妹子,且是怀着求虾意图认的干亲,能钓六个时辰时,他可会钓三个时辰就回家歇着?能钓七节虾时,他可会抽空钓五六节的换功德叶使?他若不上心,你可揪得出错来?人家不拿出十分力气,七节虾就从天上掉下来么?我乖孙还等得起几年?”
陈武媳妇被怼的无言,偷偷踢了陈武一脚。
修行无前途,陈武已在老娘面前怂了一辈子,此时听老娘说得有理,更缩起脖子不帮媳妇。
媳妇和儿子的小动作,陈婆婆装没看见,开口问陈眉儿:“乖孙,你可愿意?我针婆婆宁愿乖孙做别人暖床丫环,也不想你成废地仙,往后孤零零的不知下场如何,须知那小龟孙能做,是背后有硬靠山,命物、魂奴、道术,各样备妥当的,又没人敢来捉他!”
六阶人仙直晋地仙,就是废物一个,隐姓埋名藏着千百年,丁点不敢冒头,被人捉去,就将神魂炼物中去,还不如城隍、土地婆那般阴神,陈婆婆死都不愿她修行顺畅的孙女走上这条路。
听半天下来,陈眉儿才明白奶奶的算计,那城主不算良配,但眼下是唯一的选择。
除了孤儿,天下婚姻都由父母长辈做主,夫妻真有几对因情投意合而成?
因为身上的病,陈眉儿还从未想过婚姻之事,还以为便邀天之幸得治好病,要把她许配出去也要好些年。
为了自家这病,连累奶奶筋脉尽碎,难觅医治!
只是那城主和奶奶吵架时,一口一个“霸了你孙女”,这般送上门去,往后还不知要有多得意!
低着的脸红到耳根,还是蜻蜓般点了一下,她声如蚊蚁:“还要求他想法子治好奶奶!”
然后,声音大了些:“治好我,奶奶才得安心,治好奶奶,我和爹娘才得安心,但眼下我和爹娘都没别的法子。”
陈婆婆叹气:“那小龟孙一身坏德行,他老娘说得不差,真成了亲,你性子也须强起来,才治得住,再这般可不成!但他十桩坏处里,也有一桩好处,就是偏亲!他自家拜着好师父,老娘也要做阳神地仙;幽魔来袭时,城隍挡了一会,他寻最上等的黑金石条给泥像用;屠壮愿守城顶前面,他就帮着定好箭;曹四不走,他就不撵;便来寻老婆子置气,明着因旧怨吵架,但有好的就拿过来显摆,我使绣花针去偷听也装不知晓,多也是想激我留下!”
“想来老婆子的伤是救城受的,得机他也愿救,不过老婆子硬气一辈子,偏装着糊涂,不给他台阶下!你把身子给他,还有奶奶我抗幽魔的这点情分儿,做成一家子,依他性子,定会尽力救你的命,上心钓虾!若不然,等老婆子能站起来,与他拼命!”
又对陈武两口儿道:“甄药神寻不着,左右都要在这城里守着乖孙,咱们搬出去罢,再住礼宾司,于这城里就只是外人,乖孙便进了城主府也不好做人!”
陈武问:“搬去客卿府?”
“呸!”只说一句,陈婆婆又开始冲他撒气:“哪个废人仙有脸住进客卿府?没得把老婆子脸丢尽!”
“那就学屠壮,城里寻宅子住,”被老娘喷,陈武早习以为常:“要还惦着咱家老营生,绿柳城裁缝店在南通街,我去说一声,就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