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 《光芒之上》举行首映礼。
各位媒体和影评人跟锐翼娱乐合作过几次,相对于上次参加《模特》首映礼时的热闹,《光芒之上》堪称沉默, 跟主创们聊天握手打招呼时,还发现郑导眼圈有点红。
众人见这阵仗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互相眼神交流一会儿,寻思是不是题材过于沉重, 导致主创们入戏太深无法自拔?
媒体和影评人下意识放缓呼吸,嘴角弯曲的弧度也下降一些, 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兴奋,来贴近现场的气氛。
当谈叙跟人客气“招待不周”时,得到媒体和影评人一致的安慰“小谈总要保重身体,多宽慰宽慰郑导,电影宝贵,身体更宝贵啊”等等。
谈叙看看一脸“我懂我们都懂”的影评人们, 再看看眼圈泛红的郑导, 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他又不能揭郑海的短,只能摇头道谢。
那边郑海在首映礼前接受媒体采访,跟杨清平一起, 从一开始面对记者问题时的手忙脚乱到渐入佳境,郑海越来越熟练, 就算是有陷阱,也能在杨清平的示意下避开。
状态比刚开始好多了。
不止是因为题材原因。
郑海在首映礼之前偷偷躲在房间里哭了好几次,一直以来顶在背上的压力一扫而空,他再也不会在睡着时进入惨烈的梦境。
梦里他不知为何没能踏进锐翼娱乐的大门,不曾遇到过名叫谈叙的贵人, 劳累中未发现术后不久的老朋友瞒着他熬夜做枪手。
梦境被黑暗与压抑笼罩,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挚友去世,穷困潦倒、梦想破裂。
生命中再也没有了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只能茫然四顾,借酒消愁。
郑海总觉得这是不详,不敢向外说,只能将精力发泄于《光芒之上》的拍摄。
杀青、剪辑、定档、宣传。
眼看着离着上映时间越来越近,郑海却越来越焦躁,这种焦躁体现在方方面面,叫外卖光点饭不点菜,出门不看红绿灯,出门忘带手机,打车忘给钱,急得人司机师傅堵在前面不让走。
杨清平不是没注意过郑海的状态,他觉得郑海只是正常的上映前焦虑,没多想过,直到吃饭时郑海夹了一筷子辣椒给自己。
众所周知,杨编胃不好,不能吃辣,郑导始终将这条规矩放在心上,只要一起吃饭,盯得牢牢的。
杨清平寻思这样不行,跟郑海促膝长谈,郑海才吞吞吐吐讲述起他做得十分真实的梦境。
得知是做梦的锅,杨清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冲着郑海的背狠狠拍了一下:“疼吗?”
郑海讷讷道:“疼……”
杨清平说道:“疼就对了,我人好好在这呢,你就开始考虑起我身后事了,你这么能耐你怎么不当编剧?”
郑海如梦方醒,一把年纪委屈地皱皱眉,抱着老朋友狠狠哭了一场。
直到首映礼开始,郑导眼皮还有些浮肿。
谈叙刚到时问及郑海是怎么回事。
杨清平没好意思说是因为一个梦忐忑几个月,模模糊糊说是上映前焦虑,怕倾注这么多心血的电影扑街。
小谈总还有意无意说起来:“没事,票房是我和顾合扛,你不用担心。”
郑导更害羞了。
**
媒体和主创落座,影厅关灯,静静等待电影开场。
如预告中一样,电影开始就是一个大爆破戏,轰隆隆不绝于耳,警灯与火光交相辉映,警笛与人声爆炸声结合在一起,有人倒下,有人向前。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没有找到博士下落!”
顾合扮演的角色在簌簌落沙的地道中弯腰穿行,头顶上有人的脚步声不断踩过,偶尔落下几枚子弹,原本不太结实的地道几乎坍塌。
身后是一袭唐装的丁景川,他拿着手杖,黑色的唐装落满灰尘。
即将到达地道尽头,顾合回身:“老板……”
却见丁景川将手杖从中间拧开,露出黑漆漆的枪口,在顾合转身的刹那,对准他的眉心。
丁景川嗤笑道:“我一直在追寻博士的下落,只是没有想到,有‘博士’这一儒雅代号的人,居然是一只狼崽子。”
顾合神情立马变色,迅速出手,想制住丁景川。
丁景川早就猜到,食指轻轻一扣扳机,如恶魔在耳边低语:“永别了,博士。”
“砰!”
枪声响起,黑屏中带出片名——光芒之上。
低沉的喘息声自漆黑的画外传出,顾合猛地从床上坐起,有些过长的头发遮住眼帘,只能听到剧烈的呼吸,下巴一点汗滴下没入被子中,白色背心并没有挡住他的好身材,肌肉线条流畅,美中不足的是他身上有不少疤痕,左胸口处甚至有一枚圆形伤疤,距离心脏只有毫厘,足见受伤时有多么惊心动魄。
上下镜头衔接,很容易明白,开头激烈的打斗对峙场面,是顾合的一场梦。
这场梦如刻在灵魂上一般,紧紧跟随,永不落幕。
代号为博士的卧底成功捣毁一座巨型犯罪集团,得救时受伤严重,胸口中弹,头部被击打,救回来后在医院休养半年,这半年中,领导成功为他申请到一等功,并低调举行表彰仪式。
所有人翘首以盼,等待英雄到来。
英雄没有到场,而且患上严重的PTSD。
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卧底将近五年,远离城市,远离人群,所接触到的只有犯罪和暴力,以及无边无际黑暗,犯罪集团在交易过程中很少使用高科技产品,导致他连智能手机也玩不转。
明明是“博士”,却仿佛一个外来者,与这个高速发展的世界格格不入。
他只能沉默,掩饰起身上异常之处,学习着融入这个世界,却无论如何都融入不了。
代号“深渊”的行动结束后,犯罪集团最高主事者“奥丁”潜逃,下落不明。
奥丁是北欧神话中的众神之父,没有人知道奥丁真正的名字,他如同真的天父一般隐藏在幕后,他要复仇,向一个名叫“博士”的家伙复仇。
新的一天,顾合照例接受心理医生的问询,他是专业卧底,回答问题时滴水不漏,偶尔能开两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待顾合走后,心理医生无奈看向屏风,屏风后,顾合的老领导紧紧皱着眉头,望向被栏杆分割成一块块的蓝天。
栏杆渐隐,蓝天无缝衔接成一片湛蓝的海水,再转为深邃的黑蓝,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海面上空炸开,豪华游轮中欢歌笑语,优雅的女士先生们拿着红酒望着烟花聊天,镜头下移,游轮最底部,一个红灯不断闪烁。
“轰——”
警局。
电视上的主持人口齿清晰播报游轮爆炸案实况,现场画面惨烈,游轮自底部爆炸,海水倒灌,游轮上数百人,三十余人确认死亡,一半人接受抢救或躺在ICU,还有十五人失联,救援队正在打捞。
一叠照片扔到桌子上,顾合下意识去看,他一下子怔在原地,瞳孔紧缩,乱七八糟的画面自眼底升起,他一改往日沉默的画风,将一张照片抢到手上,仔仔细细观看。
周围人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想拿回来,却见顾合余光一扫,那眼神犹如饿狼,透着诡异的死寂,警员的步伐生生止住,小声说道:“不……不能乱拿啊。”
游轮甲板上,是用红油漆写出的几个字。
——“博士,许久不见,可不算失礼?”
沉寂将近两年,奥丁卷土重来,并奉上自己的复仇大礼。
不,这不是复仇,这是挑衅。
是对生命的挑衅,对法律的挑衅,对警方的挑衅。
对博士的挑衅。
游轮爆炸案后,所有警力迅速出动,奥丁老奸巨猾,不见踪影。
一个月后,一位卧底被割下头颅吊在他家天花板中央,被隐藏保护得很好的妻子和女儿一并死亡,直到鲜血流出大门,才被邻居发现。
墙上用血液写着:“博士,他们为你而死。”
博士、博士、博士、博士、博士……
奥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顾合眼睛中尽是血丝,他紧紧盯着监控画面,突然说道:“停!”
监控画面中央是一段马路,一位身穿西装的男人带着一顶帽子,他似乎有些跛脚,尽管努力掩饰,仍旧能看出来,他将一位年纪颇大的老奶奶扶到马路对面,完成任务后,一辆车停在男人身边,他打开车门的刹那,接着车门的阻挡悄然看向监控。
“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