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小姐以这种淡然的态度面对贺穆清,叫她都有些不习惯。
以后那种关于贺穆清和“面首”的话,可是不能再提了。
九叔还问了她关于小姐和贺穆清之间关系的事,这回可以叫九叔彻底放心了。
……
晚间,快要打烊之时,铺子中的气氛略有微妙。
在铺子中,两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铺子中也会偶有人来,他们之前的交流不多,气氛也全然不会尴尬,而此时,贺穆清在将一整日的账目进行清理,江纭已经无事,便站在铺子门前向外望去。
开春了以后,天气早就回了暖,站在门外并不会觉得冷,江纭看着门外街上的夜景,眼神逐渐的柔软了下来。
京城的夜景,十几年来依旧如此。
他这么多年下来,每日给客人弹琴奏乐,偶尔下起切磋技艺,心境早已平和,既无大喜,也无大悲。
少有的情绪爆发刚刚过去算不上多久,此时心里更是平静。
贺穆清在一旁理账,记录一天下来的收支和香品数量,时不时地抬头去望上一眼江纭的背影。
江纭好像从来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似乎也从来不曾对小姐太过关注和奉承,一切都是那么平平淡淡的,没有把谁放在心里过。
如果是他贺穆清被人赎了身,还从一个风月场所忽然调转到了这香铺中,有了自己的住处,被主子温柔以待,他肯定会感激涕零,不像是江纭这样,丝毫不显感激。
他不由得为自家小姐感到不值。
不过……他勾勾嘴角,他也没什么资格去再管别人的事了。
回想今日,小姐回到铺子中时的声音还是活力满满的,可见了他就直接暗淡了下去,后来很快就离开了铺子。
似乎就连最初那种普通主仆之间的关系都没法照常维持了。
他刚刚到了顾家不久时,小姐都会温声和他讲话,还会在冬日的夜晚给他手炉用,在街上与他同食丁香馄饨,给他买冰糖葫芦,在他脸色不好的时候关心几句,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都是他活该。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小姐不会接近他,自然也是不会发现他那腌臜的秘密,这样……他就能一辈子都陪在小姐身边了。
他望着江纭的背影出神,思绪早已神游不知道了哪里。
江纭此时转过身来,看到了贺穆清的眼神,轻声问道:“怎么了么?”
贺穆清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无事。”他合上了手上的册子,仔细地收拾了起来,“我理完了,就回去了。”
收好了笔墨,他抬脚就要离开,又停住,回头对江纭道:“明日见。”
目送着这个初见时就对他流露出过敌意的青年,江纭垂头轻轻抿了抿唇,他从小就在那风月场所,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总是觉得贺穆清有些奇怪。
包括他的模样与声音,都隐约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只是这么多年的风月居生活,让他知道,不是自己的事不要多管,安分守己,做好了自己的事就好了,所以再是感觉到异样,他也不会深挖了去多想,也是不会多说一句的。
江纭独自住在这铺子的后院中,而贺穆清则独自回了顾宅。
他在月色下,走在已经焕了生机的庭院中,脚下是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遍的青石板小路。
这样一条路,他也与小姐共同走过。
时隔两天再见小姐,他们的关系好似忽然有了一层无法突破的隔阂,看得到对方,却再也无法相碰。那温声的言语,轻柔的拥抱,炽热的吻,就像是做梦一样,只能封尘在了记忆里了。
他推开了小姐,然后在那一瞬,一切都变了。
一辈子陪在小姐身旁却永远也无法更进一步,或者是短暂地得到却又如昙花一般一闪而逝,这两者究竟哪一个会更好一些呢?
他想过这样的问题,不知道哪个更好,但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的为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开春了就更适合出来透气,顾和以喜欢遛弯,每日都会出来,在看到了十几米外的贺穆清时,她忽然顿住了脚步,有些想向前去接近,又忍不住后退。
一旁陪伴着的从安看了看顾和以,又看了看贺穆清,垂下了眼没敢说话。
在原地驻足了一下,顾和以冲着贺穆清微微一笑,然后点了点头,转过了身,自己叹了口气,瞌了瞌眼。
人家贺穆清无意,就算了吧。
强扭的瓜不甜,她又不是什么理智全无的恋爱脑笨蛋,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还是自己心里清楚的。
贺穆清在顾家出力甚多,就连九叔都说他做事稳重,这样的人她就更是不应该去招惹了。
只是……她是真的喜欢贺穆清的,前几天还是那样平淡中带着微甜的感觉,还能抱着他腻乎一下,转眼间就这样了,真是叫她……心里堵得慌。
唉。
她心里叹息,不喜欢她就从一开始就拒绝啊,何必等到最后无法忍受了再拒绝呢。
“从安,跟我去一趟叔母和谦儿那边吧。”
她说完,便带着从安往完全相反的方向离去了。
贺穆清看着顾和以的背影,手忽然握成了拳头,心里没来由的感觉到了沉重的压抑感。
两天没能见面,他以为自己已经平复好了心情,在铺子中时他也没有太大的失望和难过,可这时……
月色下的身影越来越远,然后彻底消失在眼前。
以后他就要一直一直地看着小姐的背影了吗?小姐除了公事就再也不会关心了他吗?
他的嘴唇轻颤。
全然感觉到了疏离,他真的……真的有些难以承受。
眉头轻轻地拢起,他一双眼睛带着明显的压抑感,投下了一片阴影。
其实……如果小姐不介意他是个阉人的话,他也可以服侍小姐做那档子事的,他可以的。
他不介意用尽各种方法去讨好小姐。
不过,呵,身边就有像江纭这样的人,又何必需要他这种人呢。
贺穆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全都收回了起来,脸上阴沉的神色也褪下了,恢复成了那副安静乖巧的样子。
只要他还在顾家,还为小姐做账房,还管着作坊中的那些人,就总是会与小姐有交流。
过了这段两人见了面会显得尴尬的阶段就好了。
自己手里的活计别出错,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能给小姐当奴,就已经够是幸运的了。”
又把奴放在了自己的嘴边,一方面是告诫自己,要记得自己身为奴的本分,不要再继续妄想;一方面又是提醒自己,要守住这个奴的位置,要成为小姐用得最是得手的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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