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好几天, 贺穆清再也没主动出现在顾和以面前。
顾和以一咂摸, 难道是上回言语上调戏他,调戏的太过了,或者是真的猜中了他的小心思,所以不想再往她面前跑, 开始躲着她了?
明明之前很喜欢来给她念话本呢,早知道这样, 她就不问上那一句了。
她离开了满是香料味道的屋子,转了转头, 脖颈处竟然“咯嘣”响了一下。
应该找贺穆清帮她揉揉颈椎, 她这么想着。
她现在真是越来越坏了,明明知道贺穆清总是喜欢脸红, 故意躲着她, 她还总是想把贺穆清叫到自己面前来, 顺带着调戏一番。
身上沾染着一股香料味,从安跟在她的后面, 给她披上了一件斗篷, “小姐, 可要沐浴?”
顾和以摇摇头,“晚些再说, 你知道贺穆清在哪吗?”
“九叔刚刚叫了他过去,应该是在主厅前面的院子吧。”从安轻声答道。
“我过去寻他们。”
说罢,顾和以便往主厅那边去了,远远的见到了九叔和贺穆清站在院子里, 本想扬声叫上一句,却在见到贺穆清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时,把就在嘴边上的话憋了回去。
此时贺穆清身着一件青色锦缎绵袍,一头乌黑的发一丝不苟的束起,一张小脸在阳光下简直白净得发光,只是眉头却轻轻地皱着。
九叔比他高上半头,他稍稍抬眼看着九叔,九叔说了些什么,他便认真的点点头,偶尔低头沉吟片刻,再开口与九叔交流。
贺穆清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顾和以实在是没见过。
一时之间,她的思绪竟是有些混乱。
她忽然想到了王奕和之前所说的,叫她多多注意贺穆清的话来。
理了理心神,她一边走过去,一边装作刚来这边的样子开口道:“九叔,你们聊什么呢?”
“小姐。”九叔冲顾和以点了下头。
贺穆清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的眼神先是向四周胡乱飘了一下,稳了稳心绪,这才转头看向顾和以。
顾和以也特意多看了他两眼,见他一双眼睛看向自己时,还是能隐隐的看出有些发怯。
在九叔面前,她也不好与贺穆清多说些什么,便认认真真地去听九叔的话了。
九叔这些天去与京城与京郊附近几个制香作坊都打了些交道,有个王姓人家的女儿嫁了个丛八品的小官,在父母去世之后王氏也分到了一份财产,这财产就是那香料作坊。虽有这作坊,可夫妻二人谁都不会经营,一年多来都很是不景气,九叔本以为这作坊能以两千两的价格盘下来,可谁想到,对方竟然拒绝了,九叔又提价两次到了两千五百两,对方都没能同意。
五两银子就够一个三口之家吃上一年,两千五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了。
不过想来,那丛八品的小官,要是想往上爬,花销也是少不了的。
顾和以摸了摸下巴,问:“他们为何不愿卖这作坊,可有说明?”
九叔道:“作坊在自己手里,虽然经营吃力,可每年都能有些收入,若是买掉了这作坊,却是一口价的交易,他们应是想要长期都能有些收益来补贴家用吧。”
“噢,这样啊,好说啊。”顾和以笑,要是这么回事,岂不是很好处理?
她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香料味是稍微重了些,不过并不难闻,过一会儿就会减淡些的,这一身衣裳也还得体,出门见人并无不可,“今日是十五,官府应是休沐吧。”
“是休沐。”九叔点点头,“小姐这是有好的办法,想要亲自去一趟?”
“嗯,备车吧,我与他们谈谈。”顾和以瞥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贺穆清,又看了看九叔,“九叔陪我去吧,我在路上把我的想法与九叔讲一讲。”
九叔命人备了马车,又从宅中的库房里选了一匣薄礼,这才与顾和以同去。
一路上,顾和以把后世入股那一套想法和九叔说了一遍,当然简化了不少,只是单纯的按入股比例有分红,而没有谈股息等。
这时候全是一手买断,哪里有什么分红一说,九叔头一次听说这么个说法,自然觉得很是新鲜,咋一听觉得可行,又跟着顾和以讨论了几句,而后连连点头,冲顾和以夸赞道:“小姐聪明过人,想必老爷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叫顾和以极为不好意思,只得谦虚了几句只有,不再说话。
京城之中的房屋栋宇密接,略无容隙,尤其近些年来商贸兴起,商铺、房屋大肆建造,如今已经是寸土寸金,就算有钱都很难买地,在京城中心位置购入一套二百平左右的房屋,价钱已经接近了五千两白银。一个丛八品的太常寺奉礼郎就算是租房,都是租不起的,所以马车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京城中央,往稍稍外沿些的方向去了。
下了马车,往胡同中行了一段距离,九叔带着顾和以停在了一扇黑漆小门前,门上的铜环已经稍带锈迹。
敲了门,有一小仆来开了门,往外一看就见到了九叔。
九叔来过一趟,小仆自是有些印象的,赶在了小仆开口之前,九叔说道:“城南顾家大小姐顾和以特来拜访,有事想与你家老爷相谈,劳烦你通报一声。”
再小的官儿,家里也是有上几个仆人,得被称上一句“老爷”,只是没有去拜见陈大人时那般讲究罢了。
“嗳,您稍候一下,奴这便去传报。”
那小仆过了好一阵,才将他们二人请了进去,顾和以猜想着,应该是那太常寺奉礼郎方牧与其妻王氏意见不甚相和。
方牧看模样还很年轻,应是还不足三十岁,一身棉衣穿得朴素。他见了顾和以,言语平平,并无对商贾之家的轻视,也无对巨富之家的攀援之意。
“顾大小姐。”
顾和以有模有样的行了个礼,人家都叫她大小姐了,她总也得多客气一些,“方大人,冒昧来访,一点儿薄礼,不成敬意。”
说着,她稍一扬手,九叔就将备好的礼献了过去,由方牧身旁的小仆接下。
入了坐,大概是因为当朝女子地位稍有提高、这作坊又是王氏分到的财产,所以王氏也并未回避,而是一同留在了厅中。
顾和以抬眼,扫视过眼前的二人,“想必方大人与尊夫人也应知道和以此番前来的目的,和以便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
方牧点点头,“顾大小姐请讲。”
“关于那制香的作坊,和以有一法子。九叔之前与二位相谈,出价到了两千五百两,我提议,我顾家以两千两白银买下这作坊,剩下五百两算作二位入股我顾家这制香的生意。”顾和以顿了顿,见他们全都面带不解,又接着说道:“二位与我顾家签了契,到官府处印押,往后每年,这制香作坊的收益,十取之二,作为二位的红利,这样一来,二位无需劳心费力经营作坊,每年却都能得到银两;若日后我顾家将这作坊卖予他人,所得银钱,同样十取之二给予二位,这般,如何?”
方牧细细思量了一番,才说:“顾大小姐这意思是,顾家以两千两现银购下这作坊,而那五百两便是我们入股,所谓入股,就是日后能照着十取之二的占比获取相应的银两?”
这方牧的理解能力实在不错,顾和以还以为得跟他们解释半天呢。
她点了点头,脸上带笑,“不错,这样一来,既无需自己打理经营,又能每年都有银钱补贴家用,我们于年底之时,也可将账本给大人过目,绝对的童叟无欺。”
方牧脸上有所松动,而王氏忽然言道:“若有官府印押,自然是无需担心顾大小姐出言诓骗。只是……顾大小姐怎能确定这作坊由顾家经营,便能获益良多?这五百银又需几年才能回本?”
王氏倒是个精明多虑的,瞧着这性格跟方牧这冷冷清清的完全相反。
“我顾家本就做得是香料生意,出海归来,香料自有货源,无需从其他香料贩子处抬价购入,单单这一块,就能省下大笔,更何况,恕我直言,我们对现下香料情况的了解定是远胜于二位,二位这般与我们交易,只赚不亏。”
顾和以边说边观察方牧与王氏的表情,方牧还是那样表情淡淡却有所松动,而王氏则微蹙着眉头,到底是她分得的财产,原是自家的生意,心中肯定会有不舍,若不是绝对对他们有利,恐怕也不会太容易松口。
于是她又补充道:“当然……我们签契时,也可再增添一条,若三年之内五百两无法回本,便由我顾家出资,补齐你这五百两,如何?”
“如此……”方牧侧头瞧了一眼自己夫人,也并未立刻同意,“待本人与夫人商谈一番,再将结果告知顾大小姐吧。”
虽然说是要商量商量,可顾和以觉得他们应该会同意。
她起身,也不必在此久留,便冲着他们一拱手,“那和以便不再打扰了,方大人与尊夫人有了答案,便差人去顾宅寻和以便是。”
随着小仆的引路出了门,顾和以终于松了口气,文绉绉的跟他们讲话实在有些费力,还是跟陈大人那样稍微轻松一点儿。
回去的路上,顾和以主动跟九叔聊起了贺穆清来。
她问:“九叔,你觉得贺穆清这孩子,怎么样?”
九叔听到顾和以称贺穆清为“孩子”,眉头有些诧异地稍稍挑了挑,他略略沉吟了一下,道:“贺穆清做事细致稳重,对小姐也是忠心,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比起十七岁年纪的人,想法有时会颇显老成一些。”
九叔的话让顾和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老成……?她脑子里顿时想到了一脸羞红怯意生生地看着她的贺穆清,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扬。
今日他与九叔谈话时那一脸认真的模样,确实颇显成熟,可那样子是真的和顾和以心中的对不上号。
大概这贺穆清只有在她面前时才会那样羞赧可爱?
忽然感觉,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之前她总是单独与贺穆清相处,贺穆清来见她时也多是独自过来,她少有机会见到贺穆清与别人相处时的模样,没想到竟是这般……反差极大。
贺穆清这样,让她觉得自己似乎是一个特别的人。
顾和以摸了摸下巴,她好自恋哦,又觉得这贺穆清有点儿喜欢她了。
“小姐,你可是……对贺穆清有什么想法?”九叔试探着问了一句,作为顾和以的长辈,他是真的关心她。
顾和以摇了摇头,九叔略有些古板,还是别与九叔讲出来的好,“并无,九叔多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