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是宫里的东西, 本官得看着, 一样不少的入了宫门才行。”
当时贺穆清听见陈顺这句话时,还以为自己转脸就要被带回宫里头去,他自己心里紧张了许久,没想到陈顺竟是瞧都没瞧他一眼, 就带着人离开了。
就算陈顺没把他带走,他心里也总是觉得, 那句话绝不是单纯的在说“香料”的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陈大人总算是离开了。
贺穆清舒了一口气, 去寻自家小姐, 却瞧见顾和以被被王奕和偷偷摸摸的拉到了一旁。
这叫他心中一跳。
顾和以瞧着眼前这个似乎从来就没正经过的人,挑挑眉头。
此时王奕和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也不说话, 这副从未见过的认真模样, 让她觉得有点好笑,便主动问出了口, “怎么了?一脸严肃的, 少见啊。”
“大小姐, 你……别太任着身旁那个小仆了,多留意着些他。”
王奕和也没把话说得太明白了, 毕竟这回仓库免了真的被烧的命运,有一大部分功劳都是靠着贺穆清的,但也正因为他觉得贺穆清的小心思实在是不少,才会多提醒顾和以两句。
顾和以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王奕和这说的是贺穆清。
默了一下,她问:“贺穆清怎么了?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他是故意要李三死的啊,借薛家的刀杀人,却把自己伪装成了个为李三着想的好人。
虽然说……薛家确实也不像是会放过李三的样子吧。
王奕和很想这么说,但又没什么依据,只得道:“我觉着他,有时候显得太狠了,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怕大小姐日后伤及自身。”
狠?
顾和以真的有点迷惑了。
她脑子里浮现出了贺穆清红着耳尖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细声细气地回她话的模样,下意识地舔了舔唇。
稍微调戏一下,就害羞成那样的人,在她心里似乎怎么都跟一个狠字挨不上边儿。
可王奕和的态度又那么认真,她便也在心里留意了一下,万一她在贺穆清身上,看到的都只是表象呢?王奕和在仓库这边,每天都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应该比她看人更准一些才是。
于是她也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多注意他的,多谢王叔提醒了。”
王奕和见顾和以没替那贺穆清反驳,而是认真回了话,还挺满意,而后他便听到了那句“王叔”。
这时候就能显出贺穆清那小子的好了,一句“王大哥”听着,总比三十出头就跟年近五十的九叔一样被人叫“叔”听起来顺耳吧?
他露出了一个吃瘪的表情来,又恢复了自己的不正经,眉头一蹙,撇了撇嘴,“大小姐,这叔啊叔的叫着,实在是太显老了。”
“从年龄上看,可能是有点儿叫老了。”顾和以附和着点了点头,斜着眼看向了王奕和,嘴角一裂,“但是从面上看,这么叫就不显着老了,王叔。”
说完,她带着笑就离开这有点儿偏僻的仓库。
王奕和自己站在原地,“嘶”了一声,右手摸了摸自己微微长出了些胡茬、透着青色的下巴,“嘿,瞧大小姐这伶牙俐齿的!”
宫里边来了人,看着脚夫车队将所需的香料一车一车的往宫里边运送,速度不快,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运送完。
由于是来到顾家之后第一回 经历这事儿,顾和以自己亲自看了一天,直到都运送完了,她才带着从安与贺穆清一同乘车回了顾宅。
马车之中摇摇晃晃,顾和以靠着身后的金丝软垫,鼻腔之中是馥郁的香气。
大概是一来一往坐过太多次马车了,她如今再坐马车已经不像是之前那般严重的头晕脑胀了。冬日里,马车的缝隙封得稍微严实一点儿,她想着,等到了夏天,再坐马车应该会更舒服一些。
她随意的瞌着双眼,把目光放在坐在自己和从安对面的贺穆清身上。
她不止一次在马车上瞧着贺穆清看了。
天色已晚,马车里的小桌上放了灯盏,火苗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左右摇晃着,贺穆清抬手扶着那灯盏的底座,怕那灯盏因为晃动而引发火患来。
他从上了马车就一直这样,低垂着眼眸看着那晃动着的光亮,并不会抬眼看别处,安安分分老老实实,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神色,火光照来,睫毛的影子在他的眼下遮出了一道暗色来。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狠的孩子啊。
顾和以一边看着他,一边有点儿走神,想王奕和说的话去了。
她哪儿会知道,贺穆清现在手心里都紧张的出了不少汗。
他知道自家小姐一直在看着他,因为那目光实在是太明显了,叫他想忽略都难。小姐似乎很喜欢瞧着他看,已经有过几次了,这叫他想起了之前小姐说他模样标致的话来,心中有那么一点点的窃喜,又有那么一点点地酸涩。
特意控制了自己的表情,想在小姐面前展现出最好的一面来。
他以前那么厌恶自己这一副好模样,怎么会想到,有那么一天,他也会在意起自己的模样、将自己好看的脸以最好的状态展现出来给别人看。
以这样的状态保持了一会儿,贺穆清攥了攥手,鼓起勇气抬起头去,想与顾和以搭上句话来,抬眼却见,顾和以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微微张着嫩红的口,冲着他的方向睡着了。
小姐今天累了吧。
他在心里这么说道,可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失落。
他喜欢小姐盯着他的脸看,也只乐意小姐一人用这种赤裸的目光看着他。
可小姐竟然就这样睡着了,是他的脸……不够好看么?
他忽然想起薛家大少爷薛世清那张脸,棱角分明,带着明显的男子气概,不似他这般,因去了势而显得有些阴柔。
心情莫名的阴郁了起来。
……
第二日,顾和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她简单洗了漱,用了餐,换了件素色莲纹翻毛皮袄,在那金丝檀木桌前坐下,看着对面铜镜中自己的脸,暗自笑话了自己一声:一脸苦相。
从妆奁中选出了几样,给自己上了层妆粉,又用螺子黛画了个柳叶眉,在唇上上了一点儿口脂,气色瞧着就好上了不少。
“小姐近来的气色越发不好了,还是尽量多休息些时日吧,叫九叔多忙着些。”从安很是心疼顾和以,本来无忧无虑大小姐,从孝期开始,一连几个月都疲惫不堪。
“没事,就是这两天睡得不太好。”顾和以轻声道了句。
去到主厅时,九叔和贺穆清已经在厅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