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小姐又称他为孩子。
贺穆清攥了攥拳头,他一点儿也不想被小姐当成一个孩子,不过……也正是因为被当成了个孩子,才会对他那明显比其他男子纤细的嗓音并不假怀疑吧。
顾和以手中是有几本前朝传下来的香谱的,当朝的香谱也有一本,为了以后的制香作坊和香品铺子能顺利的运行起来,她打算先去打探打探别家的香品,将京中的各个香品铺子中的各式香品,都买回来一些,对着香谱研究研究。
她来到这边之前,基本上就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所以这时候随意进出其他香品铺子,他们都不会知道,她其实就是做香料生意的顾家大小姐。
带着贺穆清一道出了门,她没发现贺穆清心中隐隐的开心。
自从年后贺穆清跟在九叔身旁学着做事开始,他就很少像是年前那样和顾和以待在一起了。若是让他说说自己来到顾家之后,最开心的日子是什么时候,那他一定会说,是年前小姐每日在书房里教他学习数字和复式记账的那段时间。
每天都能离小姐那么近,抬眼就能见到小姐。
而今天,他终于又一次被小姐带在了身边,可以单独陪小姐一同出门。
顾和以他们去了后门桥那边,当朝的香料运用极广,所以仅这一条商业繁华的街道上,就有着四五家贩卖香品的铺子,再加上在街上推着车、背着扁担的走卒贩夫,贩卖香品的实在是不少,想来竞争应该会比较激烈。
她一连进了几个香品铺子,将里面的香品全都过目了一遍,发现这里的几个铺子,贩卖的香品全都大同小异、都是她家中那几本香谱中的合香,贩卖的价格也是所差无几,甚至就连香品的名字都是一模一样,只是偶尔有那么一两种香品会与其他铺子中的不一样,除此之外,不同之处恐怕就只有包裹着香品的纸张和铺子的名号了。
同质性太强。
这是顾和以的第一感受。
一点儿创新都没有,这样很难留住常客,香品、价格等几乎一样,也就代表着消费者无论从哪家买香都是一样的,很可能会买一次换一个地方。
所以他们开了制香作坊,怎么着也得在香品的创新上多下些功夫,决不能照着手上的香谱去做。
她从一家香品铺子中,把她在香谱中见过的合香全都买了回去一点,打算回宅子里之后,一边对着香谱一边闻闻味道。
手上拿着一包佩香,她放在自己鼻子下面闻了闻,皱了下眉头,又闻了闻,自顾自的念叨着,“怎么还有点儿焦味儿呢?”
“可能是里面放的香料在翻炒时有些过了火。”贺穆清在一旁低声说道,他以前还伺候在那个老太监身边时,听老太监骂过几句,有那么些印象。
“你倒是什么都知道点儿。”顾和以收起了手上的佩香,贺穆清心里知道的,可真比她想象中的多多了。
这时候,街道上忽然一阵喧杂,百姓们全都自觉的向道路两旁分流而去,乖乖的在道路中央留出了一条空荡荡的宽敞的路来。
顾和以从来就没想做个特殊的人,自然也是顺着人群一起,挤在了道路两旁。
贺穆清怕有人给自家小姐挤着碰着了的,一手拿着包了香品的油纸包,一手挡在了顾和以的身后,给她同身后的人稍微隔出来些许的距离。
身后的人一挤他,他的身子便往前倾去,手臂在人流的拥挤之下贴在了顾和以的背上。
他吓了一跳,想将手臂立刻收回来,身后各色衣着的男男女女都挤在一起,他偷偷瞥了两眼顾和以,发现她正稍稍仰着头往道路中央望过去,根本就没发现身后的事,便抿了抿唇,带着私心悄悄的将手搭在了顾和以的胳膊上。
虚虚的半揽着他的小姐。
因之前经常吃不饱,贺穆清的身量不算高,如今和顾和以同龄,也不过就是比顾和以虚高一点点罢了。
他偏过头去,正好能看到顾和以的侧脸,饱满的额头,带着好奇的眼睛,小巧的鼻,微张的红润小口。
叫贺穆清移不开眼。
更叫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变态一样,总是在暗中看着自家小姐,趁人之危的拿自己这低贱肮脏之身去触碰小姐。
明知这般是逾距了,可他一点儿也不舍得把自己的胳膊移开。
就叫他做一个卑劣的人吧。
此时,有一人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过,身后有两人亦骑马跟随,紧接着是一队身着直身褐衫、脚踏皂靴的人,在他们身后跟随而去,停在了一家铺子之前。
那铺子前面的百姓立刻一哄而散,忙不迭的离开了那是非之地,让出了地方。
“这人是谁,竟然如此威风。”顾和以有些好奇,扭过头去冲贺穆清问道。
贺穆清正直直地望着她,本来人流就让他们距离极近,这一回头,两张脸的距离不过两寸——
像是碰到了弹簧一样,贺穆清猛地往后面弹了一下,险些撞到了身后的人,他眨着一双大眼睛,整张脸上是寒风吹过来都消不散的羞燥。
他张了张口,嘴上喏噎了几下,忙道:“他就是东厂提督柳崇元,应是带人来缉拿罪犯的。”
若是平时,顾和以应该会把注意力放在贺穆清身上一会儿,调侃调侃他这副害羞的模样,只是今天她的注意力都被街上那一队人马吸引过去了。
现在柳崇元带人进去那铺子旁,像是真空的一样,一个百姓都没有。
没有两分钟,就有一人率先从那铺子中走了出来,这人身着蓝罗盘金绣蟒袍,腰系鸾带,胸前坐蟒昭示着此人身份之尊贵。看脸上的模样,约莫三十几许的年岁,面白无须,神色阴翳,薄唇紧抿,一看就是个不好招惹的,跟陈大人不一样,他是把自己不好惹都写在脸上了。
紧接着,番子们从中押着几人出来,其中一人鬼哭狼嚎般大声叫道:“大人,大人,小的完全不知这其中的关系,全然不知啊!”
“你知不知实情,东厂走一趟不就都清楚了?”柳崇元嘴角有着讽意,哪一个犯了事要进东厂的,不是说自己全然不知?
“大人,饶过小人吧,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那人锲而不舍的哀嚎着,看起来情真意切,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让顾和以听得心里直发颤。
谁想那柳崇元竟只是挑了挑眉头,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声音凉薄,像是毒舌吐信子,叫人听了心里都发寒,“太吵,卸了下巴。”
身旁的番子得了命令,抬手就轻车熟路的将那人的下巴卸了下来,发出了“嘎嘣”一声响。
“嘶……”顾和以抽了口气,她只是偷看了那么一眼,就觉得自己脸上的骨头有点儿疼。
“小姐,别看了,我们走吧。”贺穆清压低了声音在顾和以耳旁说道。
街上的百姓们,就算是长着耳朵听着,也是没人敢去明目张胆地看的,顾和以一连偷瞄了几眼,一下子就被柳崇元看在了眼里。
他扬了扬嘴角,阴凉的目光忽然扫视了过来,“这么喜欢瞧本督,不如去东厂走一遭,叫你看个够,如何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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