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澈沉默了一宿。
对先皇后的事只字不提。
但郁棠知道,他心中有恨,仇敌太过强大,即便他再怎么仇恨,也无法一下了了结恩怨。
何况先帝早已驾崩。
赵澈回了寝房,他将郁棠摁在怀里,两人相拥着睡了一夜。
郁棠却是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上辈子,赵澈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她只能在别人口中听说有关他的事。
当初先皇后的遭遇,也被传的沸沸扬扬,京都还流传红眼怪物吃人的骇人消息。
她并不知道赵澈是如何度过这一关的。
只知,他是在整整十年之后才起兵夺位。
这十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郁棠揪着男人的衣襟,心疼的不行。
这一世,有她在,她绝对不会让赵澈苦熬十年才出头!
夜间,她在赵澈怀里,低低道:“赵澈,你还有我。我便是豁出性命,也会和你同行,你要挺住,熬过这一关。”
赵澈一宿没说话,郁棠只能感觉到他搂着自己的臂膀加大了几分力道。
……
翌日,郁棠醒来时,赵澈已经不在房中。
她从下人口中得知,赵澈一早就出门了。
郁棠很不放心赵澈,就派了人出去打听眼下京都的消息,她现在怀疑,是有人故意想逼疯赵澈,某些人拿赵澈毫无办法,明的斗不过,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对方太清楚赵澈的软肋和心结,所以才会准确无误的对他下手。
这时,郁棠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是郁卿兰!
一定是郁卿兰将有关赵澈的秘密泄露了出去。
她说过,她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
郁棠坐在锦杌上,想杀人的心都有。郁卿兰想弄死她,她为什么就不能反杀?
有了这个念头,郁棠也不想迟疑。
她需得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杀了郁卿兰,但又不能连累晋王府。
小六很快就回来禀报,她面色赧然,有些犹豫。
郁棠大约猜到了什么,“是不是京都现在又在传王爷的谣言?”
小六见瞒不过,再者,眼下消息已经在京都漫延,和上回的造谣截然不同,这回几乎是满城皆知了。
小六眼眶微红,“王妃,眼下所有人都在传先皇后她被先帝挫骨扬灰,先帝为了让她永不超生,还将是骨灰埋在了皇陵底下。王爷这些年一直都在寻找先皇后的下落,只怕是……难以承受这个打击啊!”
郁棠又何尝不知。
她闭了闭眼,不想忍了。
这件事不管是谁先散播出去的,第一个将此事泄露出来的人,一定是郁卿兰。
郁卿兰,你害我夫君,我定饶不了你!
“小六,你上回告诉我,郁卿兰假孕是么?”郁棠问道。
小六现在跟着郁棠,上次赵澈派她查的事,她也告之了郁棠。
小六点头。
郁棠冷笑,欺她可以,但不能欺她的夫君!
“不如咱们以牙还牙,这件事无需经过王爷允许了,你派人出去大肆宣扬,郁家母女在外养了有孕的妇人,目的便是为了借腹生子,借孩子嫁入东宫!”
其实,郁棠知道,柳家和炎帝才是真正的幕后之人。
但郁卿兰此人才是最可怕的。
她知道旁人不知道的一切,可以说是对所有人的秘密都了如指掌。
如果不除去她,日后定然会有麻烦。
小六当即应下,见王妃行事果断,她也来了斗志,“是!王妃,我这就去办!”
……
郁棠关注着外面的消息时,下人过来通报,说是赵澈回府了。
郁棠放下手头的事,立刻去前院见赵澈。
她不久之前才从下人口中得知,赵澈其实昨夜在她睡着之后就离开了寝房。
他昨天晚上估计是一宿没睡。
可他什么都不说,只是搂着她睡觉。
郁棠以为,自己是在哄赵澈。
但其实,是赵澈哄她。
郁棠见到赵澈时,他由随从簇拥着正往书房走,男人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锦缎,用的是白玉冠,除却黑色皂靴之外,他宛若是在戴孝。
郁棠提着裙摆跑了过去,赵澈侧过头来,俊脸绯红,白巾蒙着双眼,看不见他眼底神色。
郁棠在他脸上看出了疲态。
“赵澈。”郁棠唤了一声。
赵澈身边的随从驻足,很自觉没有打扰王爷和王妃。
郁棠靠近之后,觉得赵澈不太对劲,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男人没有动,任由郁棠碰触他。
掌心传来滚烫的触感,郁棠吓了一跳,“你起了高烧。”
郁棠当即吩咐,“速速将奎先生请来!”
“是!王妃!”
北焱领命。
其实,他们也早就瞧出王爷病了,但谁劝都不行,关键时候还是王妃管用。
眼下京都谣言肆起,赵澈必然也是知晓。
郁棠不知如何宽慰,拉着他的大掌,把他往后院牵。
赵澈还是不说话,郁棠急了,奎老过来时,就立刻让他看诊。
少顷,奎老便查出赵澈发热的根源,他对郁棠使了眼色,郁棠会意,跟着奎老走出了屋子。
“王妃,实不相瞒,王爷这病已经拖了数年了。”奎老面露悲色。
郁棠心头一紧,晃了晃神,才问,“先生还请直言。”
王妃不是外人,她是王爷的枕边人,看得出来,王爷和王妃感情甚好,于是奎老就没有隐瞒。
“王妃有所不知,王爷幼时曾被人扔进了蛊虫池待了一夜,直至第二天才被人找到,当初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奇迹。王爷为了治病,便修炼了纯/阳之功,此内功虽是厉害,但容易急火攻心,一旦受了刺激,极易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这次因着先皇后的事,王爷已经快要挺不住了。”
奎老话如针刺一般扎进了郁棠的肉里。
疼,心更疼。
她咽了咽喉咙,声线已经有些哑,问道:“那……若是真的挺不住,王爷会如何?”
她看得出来,赵澈还在紧绷着,他仍旧在为自己抗争。
奎老没有隐瞒,道:“王妃理应之前见识过了,王爷他会……会疯/魔。”
郁棠此前便已有这样的猜测。
此刻,她不知道怎么去帮赵澈。
回到寝房,郁棠让婢女们都退下,她行至赵澈跟前,在他面前站着,“赵澈,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好些?但凡我能办到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赵澈沉默了片刻,服了汤药之后,俊脸依旧绯红,他伸手搂着郁棠的细腰,脸埋了下去,“母后。”
郁棠一怔,她站着没动,任由赵澈抱着。
他二人身高悬殊太大,赵澈此刻坐着,她站着,这样的姿势正好。
“嗯,我在。”郁棠心疼的不行,低头亲他的鬓角,“我在,以后一直都在。”
……
东宫,太子的脸色难看至极,更多的是绝望。
他已经是废人了。
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子嗣对他而言至关重要。
原本,得知郁卿兰有孕,他欢喜之至。
谁知,京中却突然传言,她是假孕,还养了一个有孕两月的妇人在外面!
郁卿兰是想拿他当傻子么?!
郁长东面无表情的站在太子面前。
他对自己的妻女早就失望透顶,他此前的确是疼惜女儿,但种种迹象表明,郁卿兰虽然还是那副乖巧模样,但已然和曾经的女儿截然不同了。
他的女儿心善,就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会做出那样多的恶事。
“殿下放心,臣回去之后一定严惩不贷!”郁长东承诺道。
太子闭了闭眼,与其惩戒郁卿兰,他只想知道,她腹中到底有没有孩子!
“还望将军能够彻查此事,孤很在意那个孩子!”太子还抱着最后的希望。
郁长东却是相反。
他倒是盼着传言都是在真的。
以郁卿兰母女的秉性,若是给她们权势,日后不知道还要造多少孽。
……
回到将军府,郁长东命人重新给郁卿兰看诊。
不过,郁卿兰早有准备,已经服用了混淆视听的药物,致使的确能号出孕脉。
郁卿兰冷笑,“您还真是我的好父亲,纵使相信旁人,也不信我!”
郁夫人也当即配合,“哼!你父亲眼中只有郁棠,哪有你!这真是奇怪了,别人生的野/种,就比自己的骨肉还要重要!”
郁长东站在堂屋内,目光漠然的扫视了一眼母女二人。
他这辈子看似荣华无边,实则也是孤寂半生。
他最后悔的一桩事,便是当年和明书瑶退婚了。
只因太过嫉妒,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但如今想来,纵使明书瑶失了贞洁,她还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原来,人真的只有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共度,才能真正快乐。
可惜,他明白的太迟了。
郁长东叹了口气,淡淡启齿,对眼前这对母女二人的恶言恶语,没有任何的情绪,“来人,给我检查姑娘的小腹!”
郁卿兰的那点把戏,糊弄别人还行,但是想瞒过他是不可能的。
此时,郁卿兰才真正慌了。
然而,即便她们母女二人如何反抗,还是让婆子揪出了她藏在小腹下面的软垫。
事情败露,郁长东冷着脸,淡淡吩咐了一句,“把夫人和姑娘都带下去,禁足!这次无期限!”
郁夫人和郁卿兰被人带了下去,口中一直在谩骂不休,“郁长东,你枉为人父!”
“你心里的人早就给别人生儿育女,哈哈哈,郁长东,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了!”
“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
“……”
谩骂声渐渐远去,郁长东又闭了闭眼。
他时常在想,若是当初他没有提出退婚,没有放弃明书瑶,如今的日子是不是会不一样呢。
他悔了,早就悔了。
……
两日后,立秋,大梁在这一天会举行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以向上苍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赵澈身为辈份最高的晋王,自是要出席。
大典设在天坛,位置在东城城郊,天坛坐西朝东。
大殿开始之前,炎帝携朝中文武百官迈入祭坛。
赵澈就站在百官之首的位置。
礼官唱礼之前,一男子悄然靠近了柳文泽,低语道:“公子,都准备好了。”
柳文泽点头,唇角露出一抹阴冷。
就在这时,阵阵“童谣”从不远处传来。
“先皇后挫骨扬灰,葬于皇陵底,永世不得超生!”
“先皇后挫骨扬灰,葬于皇陵底,永世不得超生!”
“……”
这声音此起彼伏,一阵高过一阵,久久不散。
炎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这是怎么回事?谁人在喧哗?”
听这声音,应是一群孩童发出来的,即便要治罪,也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