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2 / 2)

        玉纤阿终挤入到了泉安身边,乱哄哄中,她正想开口与泉安说话,打听出自己想要的消息。泉安面容一凛,打断她的话,目光望向场中:“公子赢了!”

        玉纤阿不自觉地跟随着泉安的视线看去——

        见比武场中,两位公子的比武从弓箭换成了长.枪。他们不累,跨.下的马却受不了这样长时间大精力的奔波。马屁吐着粗气,奔跑的步伐越来越慢。而同时,范翕和奚礼都决定弃马。两人不约而同,手中长.枪挑向对方的马,将对方的马绊倒。

        座下马匹轰然倒地,两人一前一后地跃起。

        长.枪扎向对方!

        奚礼已有些疲态,范翕却面容如水,眼神不复方才那般阴鸷,却显然并没有停下的架势。二人又借着打了十来个来回,奚礼一个恍神间,手中的枪被挑破。奚礼暗道不好,向后大退,他在半空中后翻躲避前方刺来的枪。趔趄间,长袍被尖锐刺头撕开一长条,范翕另一只手向他臂间握拳杀来。

        临到面前,拳功又变成掌力,一掌拍向奚礼胸口。

        奚礼闷哼,跌摔在地。他想要再翻身而起时,脖颈一僵,因枪头俯下,直指着他。

        奚礼慢慢抬头,对上范翕的目光。

        奚礼道:“孤输了。技不如人。”

        范翕盯他片刻,他缓缓收了枪,唇角露出一丝笑。显然这场发泄,让他的神智回来了。他弯下腰,握住奚礼的手,将人拉了起来。此时,场外鼓声响起,荣耀加深,众人惊叹声中,范翕便这样微笑着下了场。

        奚礼低着眼,走向自己卫士的方向。他余光看到什么,打一个顿,他猛地回头,果然,这次他看得分明,在公子翕走出赛场后,公子翕的卫士们包围的方向,一个纤柔婀娜的女郎正与公子翕的人一同焦急地等着范翕下场。

        那是玉纤阿。

        奚礼目色一暗,沉默下去。今日比武之事,范翕当时之狠……莫非和玉女有关?

        玉女和范翕……果然情投意合么?

        范翕下了场,泉安迎上时,玉纤阿竟然不顾她平日的顾忌,浑不怕被人发现她与公子翕私通一般,也与泉安一道等着范翕。范翕看到女郎忧心的美丽面容,想到了泉安告诉自己的玉女的谎言,再想到自己所见到的玉女和奚礼执手相望的深情场景……范翕一顿,面色如常地走向前。

        泉安担心地看了一眼浑然不知的玉纤阿。

        玉纤阿走向公子翕,范翕向她看来,她面红一下,伸手递过帕子让他插手。范翕盯她一刻后,缓缓抬臂接过她递来的尚热着的帕子。心中想到她连帕子的温度都掌握得正好,心机何等深啊。

        他竟被她哄骗得团团转!

        想来肉眼所见的,不止如此!

        玉纤阿柔声:“公子可有受伤?”

        范翕停顿一下,还是选择柔声回答:“不曾。”

        而他的这个温柔态度,让知情的泉安打了个哆嗦。

        玉纤阿看他用帕子擦过手,将帕子扔给后方仆从后大步便走,没有多与她说话的意思。玉纤阿咬一下唇,追他一步,伸手扯住他衣袖。范翕回头看她,玉纤阿低声:“公子,我今夜……去寻你吧?”

        范翕道:“不必。”

        说完,他觉得自己大概语气太冷硬。范翕又放柔了声音,忍着心中的极厌之情,伸手握住玉纤阿的手,低柔道:“你放心,你我之情,我不会疑你的。”

        玉纤阿略微放下了心,抬眼对他一笑。

        范翕回她一笑,才转身拂袖而走。前一刻,范翕脸上还挂着温柔怜爱的笑容,下一刻,他转身抬步向外走,如同变脸一般,脸上的笑容骤然全部消失。他眼冷了下去,唇抿着,一丝笑也没有。黑沉沉的眼盯着前方,那片刻时间,范翕面无表情,很有几分阴冷扭曲感。

        泉安心想完了。

        公子这前后变脸的态度,和他之前在洛地时面对那位未婚妻是一模一样的。人前有多温和,人后就立马翻脸,一点都不想让对方碰一下。公子翕之前多喜爱玉纤阿啊,难道从此以后,在公子这里,玉女的地位,会变得和洛地那位女郎一模一样么?

        不,玉女远比那位女郎惨。

        公子动不了那位女郎,但公子可以对玉女为所欲为。

        --

        狩猎比试一共三日,范翕只在第一日露过面,之后便以身体抱恙为由,不再露面。奚礼原本想找玉纤阿说清楚两人的事,但谁知道范翕那样认真,人都病了,范翕还非要把奚礼拉到自己的帐中讨论政事,根本不给奚礼和玉纤阿见面的机会。

        而三日后,回到吴宫,第一日深夜,泉安就将一位老翁带入了宫中。据说正是这位老翁收养了玉纤阿,泉安将人带入宫中听范翕问话。老翁战战兢兢,不知自己为何会被带到这里。被人问起“玉纤阿”,老翁连声为那女郎说好话,说那女郎是为了不连累自己,才入的吴宫……

        范翕冷笑:“听着她倒是可怜,好似出于善心才做的这些。”

        老翁:“不知这位郎君……”

        范翕拂袖,让此翁退下。宫殿中只亮了身后一盏灯,范翕手拂额,静静坐在殿中。泉安以为公子回屋舍休憩了,他回来收拾茶具时,被黑暗角落中静坐得如鬼魂般的公子吓了一跳。泉安:“公子……你也不必这样吧?”

        真的,这太吓人了。

        漆黑宫殿中,白衣郎君独坐,一身清霜傲雪。范翕抬目,幽幽道:“成渝呢?成渝怎么不劝我杀了玉女了呢?”

        在宫殿外候着的成渝:……因为他不太敢劝啊。

        公子翕本性暴露,阴鸷古怪,成渝也不敢和这样的公子多说话……谁知道范翕这个时候会发什么疯呢?

        范翕只冷笑:“我倒要看看她还骗了我多少东西。”

        范翕当夜直接不等玉纤阿的暗号,闯入了九公主的宫闱中。幸而郎中令现今躲着公主,不敢来公主这边,才给了范翕方便。范翕直奔玉纤阿的屋舍,他跳窗而入。进入屋舍中,连灯火也不用,就着清凉月光,端详这简陋屋中的布置。

        他入了内室,掀开帷帐,看到玉纤阿闭着目沉睡,长发披散。她在睡梦中,眉目如画,美得一如往昔,但此时在范翕眼中,充满了恶心感。

        范翕袖中手颤一下,几次抬起想掐死她。但他不甘心,他使了很大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杀了她的冲动,将帷帐合上了。范翕漫步在她屋中,在她屋中寻找她欺骗自己的痕迹。范翕以前尊重她,从不曾乱翻她的地盘,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打开匣子、柜子、妆奁,他将她的衣物扯出来,看她扔在案头的竹简。他将这间屋子翻来覆去,越找越心寒,越找越气得浑身发抖,想重回内室掐死她……因他在她的这间屋中,寻不到一丁半点他和她私通的痕迹!

        他送给她的那些字画,那些灯,那些泥人玩偶……一丁点儿都不见。

        他最后站在她屋舍正中盯着那火炉,盯了许久。昔日他奇怪已经春日了,她屋中为何还有火炉,她说是自己怕冷。但是现在,现在……他全明白了。

        范翕气得脸色苍白,眼中泪意滚滚,胸中气血翻涌——他甩袖离开她的屋舍,只觉得这间没有自己痕迹的屋子,他一时一刻都待不下去。

        --

        范翕独自行在夜中,满心凄凉与愤怒交织。

        想到她往日的笑容,想到她跪在自己面前与自己说话,想到他求她跟他走……他发着抖,觉得自己这样丢脸!这样丢脸!

        他竟然求她!

        竟然求这种女人!

        她是否每一次面对他时,都在心里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嘲笑他对她的爱慕。她被他亲吻时,心里是不是在想他可真是个傻子,被她玩弄于掌骨间,全然无知。当她准备献.身时,他出于珍重她竟然拒绝,她心里、她心里……笑破大牙了吧!

        范翕厉声:“玉纤阿!玉纤阿……你竟这样辱我!”

        泉安在后小步跟随,不敢和这样的范翕说话。

        --

        范翕却仍嫌自己受的刺激不够一样。他非要弄清楚那个小女子到底骗了他多少。

        他在寒夜中静坐一宿,一宿未睡,次日天亮,泉安来看他时,竟见范翕坐在案前写字。泉安跪在他旁边看了一眼,暗自心惊。因泉安看到范翕竟然在模仿奚礼的语气,和玉纤阿写信。

        范翕模仿着奚礼的语气和字迹,以一派生疏、难堪、又忍不住靠近女郎的语气,说自己对玉纤阿的思慕,请玉纤阿出来与自己见一面。

        泉安看着,看他家公子如何模仿其他郎君,对玉女说出那么充满爱恋的话语……泉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偷偷看范翕,只觉得公子越来越病态了。

        他竟为了试探玉纤阿,模仿自己的情敌给自己的情人写信!

        讨厌玉女的话与她摊牌就好!偏偏要模仿情敌写情书!

        这是什么样的脑子有病的人,才能干出的事啊!

        范翕写完了信,面容竟还很平静,笑了一下。他笑得泉安肝颤,泉安无言以对,看范翕慢悠悠将写好的字条交给泉安,慵懒道:“去,给玉女送去。”

        “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还一边骗我,一边和奚礼情投意合。”

        泉安只好将信送出,当日未探查出结果,泉安回来后,一脸庆幸地告诉范翕:“玉女并没有赴您模仿的奚礼世子提出的约会,可见玉女并不爱那奚礼,玉女纵是其他方面骗了您……应当还是喜爱您多些。您看她都不在意奚礼!”

        范翕说:“也许是她不认字。你忘了那舞乐坊的人说她根本不识字?”

        他表情扭曲道:“她以前就爽过我的约!她根本不是想爽约,她是不认字!”

        泉安大气不敢出,又听范翕道:“但也许是我信写的不够好,她那么聪明,才不信。等我再写一封来。”

        泉安:……不是,您这非要逼着您喜爱的女郎和您的情敌私会,您这是怎样的毛病啊!

        但他现在显然不敢劝自家这位理智随时会崩溃的公子。泉安磨墨,伸长脖子,见范翕又模仿奚礼的字迹,重新给玉纤阿写了一封情书。这一次,奚礼斥责玉纤阿的大胆,然后威胁玉纤阿,若是她再不出来与自己私会,自己就告诉世人她平时都耍过什么样的心机勾.引自己。

        泉安喃喃:“……原来还能这样威胁玉女啊……”

        范翕吩咐泉安送出信,想了一下,又说:“寻一下奚礼衣裳的尺寸,与他平时用的什么香。”

        泉安一抖:“公子这又是打算做什么?”

        范翕轻笑:“自然是以‘奚礼’的身份,和玉女私会去啊。”

        他沉着眼,心想他要去捉奸!他要看看,玉纤阿是不是真的会去见奚礼!

        --

        玉纤阿最近则是心思一直不宁,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奚礼世子莫名其妙地给她送了一封情书。玉纤阿现在早就学会了很多字,只要不是范翕那种刻意的草书和生僻字,寻常的文字还是难不倒她的。只是奚礼世子这封情书……玉纤阿看得面红耳赤,又满心疑惑。她心想奚礼竟这么喜爱自己?这可不好。

        因为怀疑,玉纤阿并没有听奚礼殿下与她约定的时间出去私会。

        而且玉纤阿觉得太奇怪了。

        她自问自己和奚礼不曾到这一步。

        于是次日,玉纤阿便寻了借口,去“承荫宫”见吴世子奚礼。奚礼对玉纤阿主动来找自己说话,分外受用。他绞尽脑汁想与玉女谈谈心时,玉纤阿遮遮掩掩地说起他的情书。

        奚礼怔住,道:“孤不曾与你写过什么。”

        二人都愣住,盯着对方。

        玉纤阿轻声:“也许有人陷害世子殿下。”

        玉纤阿垂目:“若那人再来信……不知世子可否随奴婢一道去,捉了那人?”

        奚礼长在吴宫,一瞬间脑中就有了很多阴谋诡计。他在脑中想着是何人在利用自己,或者准备加害于自己。玉女主动提出这样的提议,奚礼沉思一下,点了头。玉纤阿松了口气,对他一笑便要告退。

        奚礼唤住她:“玉女……”

        玉纤阿侧身,轻声:“殿下,奴婢将这信让您看,您当懂奴婢的意思。”

        她的意思是,她不愿与他有感情纠纷。

        奚礼沉默下去,一声苦笑,问:“是否当日我不将你派去织室,你我今日便会不同?”

        玉纤阿背对着他走出大殿,长袖飞扬,她含笑不答。

        --

        再过一日,玉纤阿又收了所谓的“奚礼”世子写给她的私会信。她急匆匆告知了奚礼殿下,当日下午,玉纤阿紧张地跟随奚礼殿下出门,去捉那陷害奚礼世子的恶人。

        而范翕换上平时奚礼会穿的衣裳,熏上奚礼才会用的香,也是冷笑着出门,出去捉奸!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玉儿要和公子开始干架了哈哈哈,想让他们闹得更厉害些!

        谢谢又一个妹子扔了深水,等我缓两天加更~

        ☆、48

        上午时天还晴朗, 中午狂风大作,下午时天空昏昏,下起了雨。玉纤阿离宫前,与被雨困在宫中、百无聊赖翻着书简的九公主打了招呼, 就撑着伞出去了。

        玉纤阿收到的那封“情书”,将私会地点放在吴宫一旧宫后荒废的树林中。要去那树林, 必先绕过旧宫。因此宫在上任吴王当位时, 宫殿连续三次遭雷电击毁。之后前任吴王与现任吴王都觉得此宫不祥, 便废了此宫。此地之荒僻, 使得平日连宫中巡游的宿卫军中卫士们都不常来。

        玉纤阿心中暗自忐忑。

        她已向奚礼证明这情书不是奚礼写的, 那会是何人假扮奚礼的身份,与她相约呢?她与奚礼暗自猜测后,都觉得也许是世子殿下身边出了叛徒之类的。大约有些事想向玉女证实, 再或者起了歹意觊觎玉女的美貌……无论何种原因, 即使玉纤阿不恳求, 奚礼也会走这一趟。

        其实玉纤阿心中猜测的, 还有一个最差的可能,是这封情书,与公子翕有关。

        因除去奚礼身边的人知道玉纤阿和奚礼关系诡异外, 还有一人知道,那便是范翕。且范翕前几日在狩猎赛上,还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和奚礼大打出手,范翕一身好武功,就此被吴国上流所知晓, 近几日来往宫中的贵女都对公子翕津津乐道。

        自离开狩猎宴后,玉纤阿已好几日不曾见过范翕了。

        往日总是他主动找她……他不来,他们两人身份悬殊太大,就好似没有往来了。

        玉纤阿心中有极淡的不安和思念之情。她有些想念范翕,她好几日不见他,有时候日常劳作时,兀自就会想到他的笑容,想到他托着腮含笑看她的样子……玉纤阿淡淡吐口气,进入旧宫地址前,想到不妨今夜,她想法子见范翕一面吧。

        那人兀自小气。也许还气着她在狩猎赛时与奚礼独处竹屋,一直等着她来解释呢。

        玉纤阿与奚礼商量好,让奚礼与他的人马候在旧宫外,玉纤阿先进去。待私会时间过了两刻,玉纤阿托住那人,奚礼便带人进去将人捉起来问罪。奚礼听闻她的意思,皱了皱眉:“孤为何不在一开始便进去捉人?”

        玉纤阿低着眼,柔声:“万一那人位高权重,称自己只是路过,殿下哪来的证据呢?”

        奚礼沉默,明白玉纤阿是点明,对方也许是他的兄弟。这种猜测,让奚礼一下子想到上月,他的父王听到花朝节上玉纤阿的风采,还问他来打听……都是好色之徒而已。

        奚礼低声:“孤只是担心你被人欺辱。”

        玉纤阿侧了下脸,雨帘淅淅沥沥,将她面容映得几派朦胧。明明是寻常宫女衣着,雨拂风动,她衣袂微扬,竟翩若仙娥般。奚礼怔怔望着她,听她轻声细语地说:“殿下不必担心。玉女卑微之躯,愿为殿下效劳。”

        奚礼无话可说,心中觉得一阵堵。因玉纤阿总是这么会说话,说的他不知该怎么办。

        奚礼无言之际,玉纤阿抬头,对他宽慰一笑,便撑着伞转了身,向那旧宫深处走去。奚礼在原地兀自望着她纤瘦背影,看她身影被雨幕包围,如烟鸿般散入风雨中,渐看得不真切了。

        奚礼吐口心中郁气,和自己的卫士们寻了躲雨处,等着时间。时辰一点点过去,奚礼本耐心等待,忽然一个内侍小跑来,气喘吁吁告诉他,吴王有政务要询问他。奚礼皱眉,心中一阵不耐,但他自不能拖着他父王不理。算了算玉纤阿的私会还没开始,而两刻钟的时间又得再等一等,若他抓紧时间,应当是赶得回来的。

        奚礼便吩咐卫士们原地待命,内侍为他撑起伞,小跑着追随奚礼步入雨中。

        此时玉纤阿人已到了约好的树林前。这里雨似乎小了些,风却是有些大。旧宫荒凉,一阵阵阴风拂来,树林中的树皆是百年古树,高得望不到尽头。立在这样的地方,风声雨声呼啸在耳,玉纤阿心中也浮起几丝惧怕。

        心想怎么约在这样的地方……那借着奚礼殿下身份约她的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玉纤阿忐忑不安地在树林前侯人,伞撑靠在旁侧一颗苍树身上。飘飘细雨落在颊畔上,玉纤阿几次被冷风吹得一阵瑟缩发抖。她咬唇,忍着想要离开此地的本能,不断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告诉自己奚礼殿下就在外等着,自己不会出事的。再不济,还有九公主,她离宫前,也暗示过九公主……玉纤阿正想得混乱时,后方徒然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向身后人身上贴去。

        果然是个男子!

        然那人抬袖搂她腰时,她好似闻到似曾相识的熏香……玉纤阿正要判断,她方侧了下头,想转身向身后人看去。那人却一手揽着她腰,将她固定在怀中。另一手伸来,直接捂住她的眼睛。

        玉纤阿被完全箍在了身后人怀中。她本就不喜人碰自己,全身当即僵住,玉纤阿却兀自冷静,开口欲说话:“这位郎君……唔!”

        身后抱住她身的那人,竟然偏头,吻住了她的唇!

        他竟亲她!

        是那类掠夺一样的感触。暴风雨从天际席卷,同时间,火山熔浆喷发一般淹没她。陌生的人,陌生的衣裳,那人的脸还与她贴着,冰凉又于情,想要毁灭般……玉纤阿吓得脸色发白,然后她怕极了,暗自后悔自己的托大。

        她在他怀里猛烈挣扎起来。

        却觉那人似冷笑了一下,她越挣扎,黑暗中拖拽着她的狠厉的力度越重。玉纤阿不肯屈服,她被那陌生人强压着,身子一边冷得冰凉、怕得发抖,一边手臂向上挣,想挣脱这人。她被捂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雨点滴滴答答覆灭她。

        玉纤阿:“唔唔唔——”

        她始终不肯屈服,那人也是嫌她烦,两人抗争着,他压在她唇上的力道不减,捂着她眼睛的手不放,搂在她腰上箍住她的手却松了。玉纤阿趁此机会,手得到了自由。她力气小,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位陌生人,唇也被人碾转着喊不出声,但她也是极为果敢大胆之人。她手伸到自己袖中,抓起一枚尖头被磨得极为锋利的簪子,扬臂就向身后那人身上扎去!

        因那人是从后抱她,脖颈、脸都与她贴着,她能判断出那人脖颈的方向。玉纤阿使了自己最大的力气,将簪子扎向那人的脖颈。尖锐之物刺入皮肉,玉纤阿觉得自己定刺中了,但那抱着她强吻她的人只是捂她眼睛的手因吃痛而压得紧了些,竟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玉纤阿以为自己没有刺中,她要再次扎,这时,那人忽地松开了她的眼睛。眼前光骤然亮起,玉纤阿一愣时,一条绢布却从后绑来,雪白的布条绑在了她眼睛上。玉纤阿手是自由的,她抬手就想向脸上去摘掉那布条,那人却在为她眼睛绑上布条后,手得了空,她手抬起时,那人转了身,到了她正面。他抬手,便握住了她两只手。

        他抬手在她腕上一敲,玉纤阿手腕发麻,手中簪子就震得落了地。他握着她两只手,仍低头强吻着她。玉纤阿慌乱中咬唇,想咬那在她口中施虐的人。她身子被强推着向后,贴在了树身上。那人推她的动作极大,她背脊撞在树上,树叶间稀稀落落的雨丝,便滴滴答答地浇到了两人身上。

        玉纤阿抬起膝盖要踹那人下身,那人早有准备,完全将她压在树上,将她的手、膝盖,全都压得紧紧的。

        玉纤阿被压在了树上,眼睛被布条蒙着,手被人制着,全身被人压着。隔着薄薄春衫,又因下雨落下的水,她的玲珑身体,与他贴得严丝合缝。

        整个世界都是黑漆漆的,惊恐的。又因玉纤阿咬他,口腔间满是铁屑般的血腥味。这强烈的亲吻让人发抖,极度羞耻间,玉纤阿听到喘息,听到风声!他如野兽,掐着她……

        他竟然、竟然……

        玉纤阿怕得要命,浑身发冷,她挣得更厉害了。因她挣得厉害,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贴得更近。而正是这片刻时间,因此人动作也大了些,玉纤阿恍恍惚惚的,闻到了他袖口的熏香——

        她闻过!

        她一定闻到过!

        这人她定是认识的!

        玉纤阿拼命让自己不要慌,让自己去想这样的熏香是谁身上的……她忽而打个冷战,因她想到了,这是吴世子奚礼常用的熏香。她方才和世子殿下分离时,还闻到了殿下身上的香……

        玉纤阿大脑空白,一时不敢相信:此人是奚礼?!

        怎么会是奚礼?

        奚礼不是不承认这封情书是他的么……许是她大脑混乱之际,挣扎的动作停了,那压着她强她的人,力道也不那么重了。喘息剧烈间,玉纤阿再次咬他的舌。他后缩之时,唇向后退了下,玉纤阿终于逮到机会开了口:“可是世子殿下?”

        这人沉默着,自然不会应她。

        玉纤阿喃声:“殿下……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这人重新贴上来,唇挨着她,他舌没有伸入她口。唇与唇相贴,冰凉雨丝落入两人紧挨的唇间,玉纤阿感觉到他贴着自己的唇,好似轻微地,向上勾了下——

        他在笑。

        笑什么?

        玉纤阿顾不上想那么多,她只想稳住面前的“奚礼”。她闹不清楚这是为什么,她只好说:“殿下,请不要这样。纤阿自知你对我有情,纤阿也非无情之人,只是……唔!”

        她的唇再次被吻上了。

        但是这一次,玉纤阿不挣扎了。

        她被压在树上,被“奚礼”强吻着,手被握在他手中,膝盖也被他压着。寥寥雨丝落在他身上,顺着他的睫毛沾到她绷蒙着眼睛的布条上。布条渐渐湿了,模模糊糊中,女郎被蒙在绢布下的美丽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郎君的身影。

        当是“奚礼”。

        她万没想到平时肃冷的世子殿下,竟会做出这种事。是否她平日对他太过冷漠,不肯回应他,才让他那么冷情的人,被她激怒了?他竟这样对她……竟专程写了情书,原来真的是他要与她私会……她日后该怎么办……玉纤阿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但眼下,挣扎,是挣不了的。不如稳下世子,好和世子好好说话。

        于是,她的舌如鱼一样,勾着弯,擦过他冰凉的唇。

        压着她的“奚礼”呼吸重了下。

        但玉纤阿温柔地张口回吻他,她以为自己温柔下来,“奚礼”会冷静。却想不到这人好似被她刺激得完全疯了一样,她才起了个头,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加重,痛得她一声惨叫,而唇上压着的力道更重了。

        他好似发了疯!

        彻底发了疯!

        手脚紧贴,水滴落颊。湿漉潮润,腻腻哒哒间,鼻息与唇齿交错。唇!舌!都好似已经不是她的了,都好似成为了他的臣下。

        他如战场上无情的将军一样,长.枪挥下,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满城在风雨中摇摇欲倒,暴雨洪涛倾泻而下!

        玉纤阿喘不上气,她又开始拼命挣扎。乱发潮湿贴着脸,她眼上蒙着布,脸颊绯红似火烧,纤瘦的身体在男子怀中抖得如落叶般。那样苍白,那样红艳,却因挣扎而更美。这样如落叶纷飞般的美,凄然荒凉,偏比平时温婉似水的她,更勾起男人的暴虐欲。

        玉纤阿胸脯颤着。

        他的反应便更大!

        玉纤阿觉得自己手都要被他捏断了……怎么办、怎么办……她六神无主之时,听到了奚礼殿下惊愕与失望交织在一起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玉纤阿:“……”

        为何吴世子的声音隔着段距离被她听到,而不是贴着她的耳?

        她的心凉下。

        伏在她身上的男子不再强吻她了,他松开了握她手腕的手,施施然,替她解掉了绑在她眼睛上的布条。眼前光线亮起,玉纤阿被光刺得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她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真正男子是谁——

        不是英武的相貌,而是面容偏文秀;没有锐气十足的眼睛,他的眼睛总含着三千愁绪般,脉脉含情;不是无情的薄唇,而是柔软适中、因亲吻她而水润无比、甚至沾着两人口舌间的血迹的红唇。

        不是吴世子,站在她面前、假扮吴世子、给她蒙上布条强吻她的人,如一幅在天地间徐徐展开的水墨画般,苍凉、秀致,他垂下眼来望人,天下女郎谁不被他俘虏心魂?

        正是公子翕。

        范翕垂着眼,勾唇。他伸手擦了下自己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角,对面色冷而白的玉纤阿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几多失落,几多荒凉。玉纤阿仰头怔望他,看他的脸白得,像是在冰湖中泡过一般,苍白无比。明明作恶的是他,现在神色凄凉悲哀的人,也是他。

        范翕好似无事般地回头,对那带着大批卫士、站在雨中望着他和玉纤阿的吴世子奚礼含笑道:“我与玉女开玩笑,没想到惊扰了世子殿下。玉女真是调皮。”

        奚礼:“……”

        他寒着脸,看着这二人。男子将女子搂在怀里,玉纤阿面色雪白、神色怔忡,但她被范翕搂抱着,全然无动于衷。而范翕低头,为她拂去她唇角所沾的血丝。他二人越是相配,奚礼越是看得浑身冰凉。

        他怒道:“你二人这是私通大罪!”

        范翕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玉纤阿终回了神,抬头,目光萧索地向奚礼看来。她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奚礼望来的对她失望至极的眼神,玉纤阿反应过来,想在奚礼心中,她这番引他过来看她和范翕亲吻的行为,是对奚礼的极重羞辱。明明知道奚礼对她有好感,她还用这样强烈的方式刺激他。她明明可以不这样……

        玉纤阿唇颤了颤。

        看奚礼盯着她,失望无比地道:“玉女,你……好自为之!”

        不再想看着私会的男女一眼,奚礼不是那类要将自己喜爱的女郎绳之以法的人。他只是对玉纤阿失望无比,对范翕失望无比。奚礼一句话不想多说,如同来的时候一样,他带着那大批卫士,转身走了……

        旧宫树林前,风雨稀稀疏疏,再次只留下了范翕和玉纤阿二人。但这一次,没有蒙着眼的布条,没有亲密却让人恐慌的强吻……玉纤阿缓缓抬头,眼睛望向那伸手抹着自己流血的唇、似笑非笑看着她的范翕。

        玉纤阿再装不出往日的温柔了,她冷冰冰道:“范飞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