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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礼嘱咐:“先将此人关起刑讯。”顿一下:“防着他自尽。”

        刺客顿时面如死灰。

        吕归又瞥了那刺客一眼,后拱手而应:“喏。”

        奚礼盯着那苟合男女,沉思竟有人擅自闯吴宫,到底是哪方臣子不安分。此夜之事不寻常……他始终觉得公子翕置身事外不合理……奚礼扭头,对吕归道:“随我去拜访公子翕,看今夜之事是否惊扰到他。”

        吕归拱了拱手。

        他淡然随意,少年郎身量何等挺拔,暗蕴神力。奚礼舒展了眉,问他:“听人向孤报,郎中令处理完宫中最后事务,下月便会卸职离宫。不知郎中令打算去往何处?真不留在吴宫了?郎中令这样的人才若愿意留在吴宫,孤愿以黄金百两相赠。”

        吕归答:“吕归本是一游侠,天地为家,实不愿被缚于王宫。望公子见谅。”

        奚礼叹:“也罢。”

        吕归跟随殿下等人,走过那刺客。那刺客一径低着头,吕归走过他身畔时,脚步不禁顿了一顿——

        他有个短板,乃是他即将卸职离宫,不会在吴宫多待。若是他今晚如实汇报宫中发生的事,为了彻底解决后续事件,他少不得要多在吴宫留段时间。而吕归不愿在吴宫消磨时日。

        不知这个短板,是否被人所用?

        --

        窗外檐端悬月,清辉洒向舍内。公子翕正被闷于玉女的被褥中,局促难堪。鼻端身前左右,皆闻到女子身上的香气。那香暖而清,丝丝缕缕地缠向他。他一时因手臂上的毒而全身发麻,一时被香气弄得周身不自在。

        玉纤阿在外柔声低语:“为防同屋人发现,委屈公子了。”

        范翕再一次在心里骂:可恶的玉女!

        范翕心里气怒不已,想自己凭什么要帮她瞒着与她同住的宫女。她和奚礼纠缠不清的事情还未说清,他这就掀被去杀了此女……范翕面上平静无波,手攒紧被褥一角,当机立断就要掀起。

        不料玉纤阿忽坐于床边,发觉被中异常,她的手伸过去想拽下被角。而恰时范翕掀被的手伸出,一外一内,正是那般巧,玉纤阿伸来的手投怀送抱一般,被范翕握在了手中。

        玉纤阿:“……”

        范翕:“……”

        女子的手纤柔,肌肤莹润嫩滑,只是握着,便如投香于怀一般。她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佳人,手被握住,挣了挣,却被握得更紧。

        虽手挣不开,但被褥中没了动静。

        玉纤阿唇轻轻地翘了一下,觉得公子翕竟这般好哄。

        她坐于床榻边,进来的宫女打着哈欠散发洗漱,扭头一见月色秋罗帐子后,美人曼妙身形影影绰绰,惹人遐想。宫女奇怪:“玉女,你不是说你已睡了么?莫非我吵醒了你?对了,我与你说……”

        宫女向玉纤阿这边的床帐走来,眼见着要上榻与玉纤阿夜话家常。

        玉纤阿心惊,猛低头咳嗽,在宫女讶然时,掀开自己的被褥,人就钻了进去,声音低柔虚弱:“姐姐,我身体不适,先睡了。”

        她红着脸,钻入了自己的被中。为了防止宫女查探,干脆整个人埋了进去,连脸都钻入了被中,被外只留几绺青丝散在枕上。而她一钻入被中,铺天盖地之时又觉束手束脚。她的腰肢被人一把搂住,那人本侧躺着,在她进来时,身子起覆,在被中翻了个身,一下子将她压在了身下。

        玉纤阿张口,唇被他一把捂住。

        范翕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莫叫。两人同睡一床总是不寻常些,少不得要压着玉女做戏,让人以为褥中只有玉女一人。为防同屋人发现,委屈女郎了。”

        玉纤阿眸若清水,静而不语。同屋宫女在外唤几声,见玉女不回答,只好作罢。而被褥中,呼吸声浅浅,慢慢适应了黑暗后,玉纤阿微微地,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郎君。

        膝盖跪在床上,一手揽在后脊出,一手捂着她唇。

        方寸之地,男女的呼吸缠在一处。彼此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钻入对方鼻端,衣衫相挨,长发缠绕,默然无声。心跳声,砰砰砰,剧烈而快速。范翕盯她一瞬,移开目光,复又看来一眼。

        他捂着她嘴的手出了汗,他轻轻抖了一下,挪开了自己的手。再次移开目光,却又再次望来她一眼。

        寂静黑暗中,他心中大颤,如被恶鬼纠缠一般,一眼又一眼地看她。莹润的肤,乌黑的发,春山秋水般的眉眼,红艳的唇。她如明珠如春花,熠熠发光,悄然绽放。那般美,却偏偏不带攻击性,不耀人眼。

        如雪中狐妖般,柔婉似水,向他盈盈望来一眼。

        让人心尖颤。

        让人身出汗。

        范翕面隐隐发红,垂下了长睫。

        男女相压,姿势暧.昧下,玉纤阿也盯着范翕。

        他是隽逸如山水的公子,容色一绝,气质出众。这样的公子,是玉纤阿所识中人地位最高贵的一个。她来吴宫前,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公子。他还不是寻常王侯家的公子,乃是周王朝的公子。她小小一介卑微女子,竟和这样的公子同处一舍,同藏一褥下。

        玉纤阿出着神:

        看他眉如远山,目似含星。这通身的雍容华贵,何等高高在上。他的衣衫材质那样柔软华美,是她从未想象过的;他束发的冠与簪不是金就是玉,金玉养出了他一身雅气;他襟口的香,暖而不腻,是她从未闻过、叫不出名的;哪怕是他腰下带子悬着的刀剑,刀鞘上都镂刻着繁复花纹。

        这是一个与她不在同一世界的公子。

        他的烦恼是公子之间的倾轧,王侯之间的争斗;她的烦恼是如何认得更多的字,学到更多的才艺,让自己不要住通铺,吃粗食……

        她在他面前,卑微低贱,若非美貌不类凡人,恐他根本不会看她一眼。

        玉纤阿温柔地看着这位公子,与他双双出神:

        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想的是成为人上人,想日后穿与他一样华美的服饰,熏一样昂贵的香,能写诗作画,像他一样气质高雅为人所瞩目……她要享受与这位公子一样、或比他更好的荣华富贵。

        玉纤阿外表柔弱,内在野心勃勃。同一被窝中,范翕为她美色所惊,又岂知她深情地凝望他时,心中在想何事。

        --

        当夜后半夜再未发生惊魂动魄之事,范翕猜奚礼定会探查自己,他只失神一会,便掀开被窝,弄晕那与玉纤阿同睡一舍的宫女。他低头不与玉纤阿多话,忘记了与她算奚礼的账,失魂一般地离去了。悄悄赶回自己的宫舍,范翕正好与寻来的奚礼碰上。

        他撑着精神,虚与委蛇,哄走了半信半疑的奚礼。只那郎中令吕归,看了看范翕苍白的脸色,目光下落,盯着他手臂半天,若有所思。

        待大批人马离开,范翕再撑不住,晕了过去。一夜人仰马翻,他的人马悄然为他寻找解药。

        之后几天,周王朝派来的人以公子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吴王安排的几次朝会。在吴国君臣猜忌之时,范翕三日后悠悠转醒。那夜非要去刺探吴宫的军人跪在公子榻前,感激公子当夜的相助。

        诸人后怕:“我等次日才知那吴国郎中令,竟非常人,而是吴国武艺最高强的人。竟劳公子救我们,还让公子中了毒……我等心中甚愧。”

        范翕撑着虚弱身体,下床扶起他们。他不责他们一句,只问:“那夜可寻到吴**马兵器等违禁的证据?”

        军人们这才道:“不负公子所托。”

        范翕松了口气,他羸弱而苍白,向后晃了晃,跌在榻上。众军人看他点头含笑,气度何等温和,心中更是羞愧。诸人连连认错,说:“日后但听公子安排,再不敢自作主张了。”

        范翕叹气:“何需如此?”

        但诸人坚持以他令为尊,他推拒三次,后在诸人的坚持下无奈受了。一个时辰后,诸人拖拖拉拉地走了,仆从泉安这才忙碌着换香熏衣,好生服侍公子。将客人们的茶倒了,泉安好奇问公子:“公子那夜受了那样的伤,竟还撑到回来,可是有奇遇?”

        范翕微赧:“是玉女救了我。”

        泉安当即:“啊……我想起了,公子先前说要从玉女口中问出吴国相关的情报,想拿玉女当一细作用。那晚公子可是从玉女那里收获了些消息?公子当真算无遗策啊。”

        范翕偏头一愣:“我忘了。”

        正在夸公子的泉安:“……啊?”

        范翕垂目,不言语:他忘了要拿玉纤阿当细作的事,他光顾着和她勾勾搭搭。

        范翕自言自语:“无妨,还有机会。”

        他拿玉纤阿当细作用,绝无……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玉纤阿:这公子好有钱,衣服好精美,熏香好高级,刀鞘都贵……我要努力像他一样有钱!

        公子翕:???和我睡一个被窝你就只能想到这个?

        ☆、第 17 章

        “闭阁藏新月,开窗放野云。”

        院中植绿竹,栽夏荷,林林望去,一片杨柳榆树,丹桂百合。公子翕居住的宫苑甚为清幽。

        清晨时分,凉风习习,侍女仆从们忙碌着打扫院落,透过窗缝看到香烟袅袅,纱帐后靠着凭几,公子身影清瘦单薄,跽坐之势却分外端正。仆从们叹息,心中怜爱公子,想公子尚病着,每天这样早,就要听臣子问话。

        舍内,竹帘垂放,挡住外头日光。范翕的毒刚解了,没什么精神却强撑着身体和这些臣子讨论政事。那帮武臣看到范翕这样态度,心中自然更愧是己方的鲁莽让公子受了伤。如果不是他们太心急,直接撞到吴国郎中令吕归手上,公子也不必……

        一位军人上前,将他们搜罗的吴国违制证据交付于公子。范翕让一旁的仆从泉安接过,说自己要整理查看证据,几位郎君辛苦了。诸人连说“不苦”:“听闻那夜,郎中令他们扣下了一个刺客。公子,我们要不要救下那刺客?万一那刺客咬出公子,就糟了。”

        范翕讶然抬目:“为何要咬出我?我与那刺客又无关系。”

        臣子以为他在说笑。

        范翕无奈:“原来连你等都误会了,难怪奚礼这几日见我总是态度很怪。那刺客当真与我无关,我并未收买他于那晚帮我等脱罪。他与他表妹苟合是真,他背后的人是吴国一大臣也是真。那刺客根本不知我是谁,我也从未让人与他接触。我只是恰好知道他和他表妹苟合,利用了此事,将事端引向吴国内斗而已。”

        曾先生道:“公子明明受了伤,那郎中令怎么不指出?莫非郎中令是公子的人?不对,公子第一次来吴国,又整日与我等同处,怎可能识得吴国郎中令。难道这仍是巧合?”

        范翕含笑:“算是吧。我到吴国,曾派人查吴国君臣之间的关系。那郎中令吕归本是一游侠,当日是身上钱财尽用光,恰碰上吴九公主奚妍,九公主向王后举荐了吕归。但吕归与吴国相约的五年之期已到,吴国内斗,和吴国与周王朝的博弈,两者之间孰轻孰重,我想郎中令自然看得出。”

        “吕归若是不想将自己牵扯进吴国和周王朝之间,他当日哪怕伤了我,只要没有直接证据,他当也不会与人说出来。”

        “这只是我的些微浅薄推测。侥幸猜对,翕惭愧。”

        众人:这心机,不花什么精力,就转移了矛盾……

        范翕喝口茶,长睫垂下,噙笑着观察这些面面相觑的臣子。他通过受伤赢得他们对自己的惭愧,又通过谋划赢得他们对自己的敬重。不花一兵一卒,他要慢慢收这些臣子为己所用。

        他已十八,再两年,及冠成人后便可封王,将有自己的封地。这两年正是他积攒自己势力的时候,朝中臣子倒向他的多些,哪怕父王不喜他,有文武百官相护,周天子也没办法废除他。

        只待他去了封地,再想法子将母亲接出丹凤台。不回洛,不面圣。身在封地,除了周天子,无人将小觑他。他自让母亲不再受苦,自己娶了娇妻美妾。山清水秀天地广阔,他有红袖添香,每日与妻妾们游山玩水写诗作画,何等逍遥自在。

        而周王朝内部主君与不安分的诸侯国之间的争斗,就交给太子兄长去烦了。他顶多偶尔帮帮太子……范翕自知自己本性扭曲不类常人,但他愿意一直忍耐遮掩。只要他得到他想要的,他一辈子藏着自己的本性做一个人人称赞的温文尔雅的君子又有什么关系。

        对了,若是……能带走藏于吴国的那绝代佳人,玉纤阿,便更好了。

        范翕心情甚好,手指轻轻叩着案面。却忽而,竹帘掀开,一个脸色难看的下属步伐匆匆地进了舍门。见到公子和臣子们,该下属羞愧十分,面孔涨红:“公子,有一事臣疏忽了。当夜按公子吩咐,将吴世子调出‘承荫宫’,好让吾等去‘承荫宫’搜集证据。那晚吴世子不知何故不等臣等施力就主动离开了……”

        范翕脸上带笑,他当然知道奚礼那晚去了哪里。

        那下属接着说:“臣大意了,当夜在世子宫中搜集书信时,被一宫女撞见。那宫女大约是起夜,糊里糊涂,也没有看清臣,就走了。臣这两日辗转反侧,始终觉得此事不妥,便一直寻机会想潜入吴世子宫舍确认那宫女不记得臣。但‘承荫宫’因刺客之事加固了防守,臣实在没寻到机会……”

        曾先生立刻震怒:“荒谬!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你现在才报?!“

        下属道:“公子这两日昏迷,臣想先自己解决,无奈……”

        他遭了周围人的斥责。但范翕并未责怪他,范翕皱了眉,脑子念头千万,尽是一个“杀”字。他温声道:“不论此女记不记得你,终是一隐患。不如杀了了事。”

        臣子们都点头,纷纷说道:“不能抱有幻想!诸位都想想,那晚若是碰到什么宫女黄门,千万不要怜香惜玉心怀不忍,现在说出来想法子除掉。”

        那晚范翕遇到了玉纤阿……范翕尴尬了一下,故作无事地转移话题:“可惜吴宫现今守卫严了许多,恐不好行事……”

        曾先生试探道:“公子不是与吴世子是多年好友么?若是稍加利用……”

        范翕沉默一下,唇角笑意微凄凉:“我竟要利用我的好友……”

        曾先生当下觉得不好意思,想反口,但范翕已凄然叹道:“也罢,为了大业,我只能对不起他了。你所说的那宫女叫什么,什么模样?我看能不能寻得机会,管奚礼要了那宫女。”

        他心想他要作出一副好色模样了……哎。希望那宫女稍微有些姿色,太丑的人,他实在说不出“爱”字。

        下属一边感激公子,一边回忆道:“那宫女甚美,花容月貌一般……臣画给公子!”

        范翕不以为然,不觉得吴宫会有什么花容月貌的宫女。有玉女在前,谁又敢说自己美……他心中又嗤笑,想吴王真瞎了眼,竟把玉女这样的美人放去做宫女,反收了一堆鱼眼在后宫藏着……范翕不知不觉地走神,不过片刻,那下属已将画像给出。

        范翕本随意看一眼绢布上的画像,一看之下,想起来了:“这不是姜女么?”

        他唇角笑意勾起。

        --

        吴宫春日,刺客之事弄得人心惶惶,宫中卫士增加了几倍。但这些对织室影响却不大,织室讨好宫中一位夫人,曾让玉纤阿送了杏花。那夫人投桃报李,跟大王进了言,让织室宫女的活计减轻,休息时间多了些。一事不烦二主。织室女官便将感谢那位夫人之事交给了玉纤阿。

        玉纤阿笑着应下。

        她采了花做了香袋,打算送去那位夫人,夫人自看不上,她下面的宫女们却会喜欢。得了宫女们的欢心,玉纤阿的行事也方便自如些。

        人人都知,玉纤阿建议织室讨好的那位夫人,乃是常姬。

        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入宫前与玉纤阿同路的女郎小双,如今的双姬,正住在常姬的宫苑中,奉常姬为主宫夫人。双姬日日看常姬喜爱玉纤阿,又见玉纤阿美貌在面前晃来晃去,心情何等复杂,又害怕——不知玉女在做什么!多怕玉女被大王看到,纳入后宫!

        玉纤阿把握着分寸和时间,她倒不是想入后宫,她就是捉弄一下双姬……觉得小双这种担惊受怕的心事,蛮有趣的。

        这一日,玉纤阿将自己做好的香袋收好,与女史打了招呼,便再一次地去见常姬夫人。长长巷道深处,玉纤阿慢慢走着,拐了个弯,她看到一对男女在说话。杏花葱葱郁郁,粉□□红落满地,池畔凉亭下,黑色皂衣的少年器宇轩昂,少女公主手撑在栏杆上,半个身子晃着,和那少年说话。

        娇俏无比。

        玉纤阿眼皮一跳,未看清,她转身便走。

        那黑袍少年:“站住!”

        多熟悉的话。

        玉纤阿无奈转头,跟人行了礼。公主惊讶地看来,郎中令吕归皱眉,上下看她。九公主奚妍惊喜又奇怪:“你怎么每次见到我们都要躲啊。弄得我和郎中令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玉纤阿心想你们未必在做好事。她柔声:“奴婢不是躲避,奴婢本就是要去那个方向。”

        郎中令吕归啧啧道:“你这么快就想出理由了?”

        奚妍却道:“咦,那不是公子翕么?”

        他们看去,见公子翕身后跟着三两臣子,慢悠悠行在道上。看到他们,范翕微微一笑,向这边拱大袖。长带飘飞,金玉束冠,他优雅隽逸,在花树下行走,风姿迢迢,何等赏心悦目。奚妍却撇了撇嘴,小声:“装模作样。”

        吕归咳嗽一声警告公主。

        范翕向这边走来。

        玉纤阿默默向后退开,怕范翕是冲着自己……谁知范翕看也不看她,对公主奚妍笑道:“吾有事向公主请教。”

        奚妍不可置信:“我?我与公子你……不熟吧?”

        公子翕身后的人悄悄看玉纤阿,觉这宫女极美。但范翕一个眼色也没有送来,他深情而温柔地看着与他不相熟的公主奚妍……玉纤阿低着头,抿了抿唇。

        她有些恼。

        作者有话要说: 范翕:我想做逍遥王,有娇妻美妾,红袖添香,玉女也能陪着我就更好了。

        玉女:你倒是想的很美。

        提前说一下,公子翕是要黑化的人,他想的,一件都得不到……

        ☆、第 18 章

        凉亭旁一排花树落英缤纷,那花纷纷然落在玉纤阿身上。哪怕她穿的只是寻常宫女的血牙色深衣长裾,但架不住肤色白皙,身形纤娜。她只静静站在公主奚妍身后,奚妍对面所站的公子翕身后的几人,目光就时不时地飘向她。

        她如天上月。美得遥不可及,却又如影相随。

        公主奚妍也是美人,但是凡人的娇憨灵动,如何与天上月比?

        公子翕却大约瞎了眼。那样的美人站奚妍身后,范翕余光都不给一个,他清泉温玉一样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奚妍,向公主讨教:“花朝节即至,吴世子请我主持,选女作‘百花仙’。我并不识得诸位夫人王姬,只当日筵席上见过公主一面。公主乃我生平仅见之美人,又心善纯然,翕不自量力,想请殿下帮我。”

        他除了第一声自称“吾”,之后都是“我”。而公主的兄长奚礼,随时随地都是自称“孤”。

        奚妍不禁感叹:这公子也太谦逊了。

        范翕身后的人,和奚妍身边的郎中令吕归一起:“……”

        吕归甚至掏了掏耳朵:这位公子在说什么?公主是他生平仅见之美人?他瞎了么?

        吕归余光瞥一眼那安静立着的玉纤阿,为此话脸红。哪怕他和九公主交情好,站在玉纤阿面前,他也没法厚着脸皮说奚妍美色胜过玉纤阿。这公子翕说瞎话的能力……和那个玉女差不多啊。

        吕归的目光瞥向公子翕手臂,沉思:不知那晚的刺客,到底是不是这位公子……

        不过他确实不打算多管闲事,反正吴世子也挺提防此人的。

        诸人念头百转,九公主奚妍却已经被范翕夸得脸红耳赤,心花怒放了。她上一刻还不喜这位公子,觉得这公子装模作样,在他来吴宫后,他就靠着一副好皮囊不知勾了多少宫女的心……但是范翕这样好看,他盯着一个女郎夸赞时,谁能不心动呢?

        又有哪个女郎不喜欢被范翕这样风采的郎君夸美呢?

        奚妍勉强维持定力:“百花仙?往年都是王后与夫人们扮的。哪里轮的上我。我在王姬中又不出众……”

        范翕微笑:“公主倒与我处境一样。我在周王室公子中也不出众。正是你我二人处境一致,公主更需帮我。”

        范翕弯身持礼,向奚妍行了一大礼。

        奚妍吓一跳。她一个分封诸侯国的小小王姬,哪里敢受周王室正统公子的礼?她忙避让,还了一礼。

        听身后一声笑。

        奚妍看去。

        玉纤阿唇角笑意忙收敛,垂下眼,不安地向二位认错。范翕神色不变,公主奚妍不恼只好奇:“你在笑什么?”

        玉纤阿目光轻抬,轻声:“奴婢只是觉得,公子与公主站在一处,郎才女貌,本就十分般配。二人面对面互相行礼,倒像是婚宴对拜似的,颇为有趣。”

        郎中令面色沉冷:“大胆!”

        玉纤阿就等着他这话,吕归一喝,她从善如流地告罪,跪了下去。她的泠泠美目,无辜地扫了眼涨红了脸的公主,还有范翕。她小小试探范翕,范翕若有所觉,眸色闪动。

        唇角仍噙着得体的笑:他喜看她吃醋。

        公主奚妍其实还好,但她有点担心这小宫女冒犯了公子。她不安地看去,范翕沉静敛笑,只嗔怪地望一眼那宫女,他再次说先前的事:“百花仙的事……”

        范翕那一眼,似喜似怨,勾勾搭搭,看得玉纤阿面红低头。她心里想:自那晚同处一室,她知范翕背后有周王朝太子的影子,对范翕上了些心,但范翕对她竟没动静了。现在一试,才知他心思还在她身上。那就好。

        没人知道乖顺跪在地上的玉纤阿在想什么。就如没人知道范翕来请公主做什么“百花仙”,源于玉纤阿当初对范翕的试探。明面上,范翕温温柔柔、和和气气地请求了公主几次,脸嫩的奚妍就定性不够,摇摆了:“好吧好吧,公子莫要这般客气,我受不起公子的大礼。”

        范翕这才笑了。

        又与公主说了几句闲话,公主随口问起公子去哪里。范翕顿一下,说:“去吴世子的宫舍。”

        玉纤阿想:他停顿一下何意?莫非故意说给我听?

        范翕正垂眼,与她视线一触,他镇定移开目光。他和奚妍说完了正事,不再多留,寻借口告退。等公子翕和几位臣子的身影远去,奚妍才捂着被公子夸得跳得飞快的心脏,扭头和郎中令吕归说:“我真不喜这位公子翕。”

        郎中令挑眉:“公主请勿妄言。”

        他一本正经地训了她,过了一会儿,却又好奇问:“为何不喜他?”

        奚妍想了下:“我明明不想做‘百花仙’,却硬被他说服了。”

        郎中令慢慢看她一眼:“那是你定力差。”

        言罢,不等公主什么反应,吕归道:“时辰差不多了,臣要去巡宫了。请公主回宫去,不要再想着出宫,为难臣了。”

        奚妍瞪他,但他说完,看了眼还在跪着的玉纤阿,就那般走了。奚妍气半天,觉得这些男子都一个样。玉纤阿慢慢站起,她打算静静地退下时,奚妍转头和她抱怨:“你不知道我与郎中令的渊源,我现下悔死了。当年还是我举荐他入的宫,但是自他来后,我出宫一趟就变得分外困难。”

        玉纤阿抿唇笑了一下。

        奚妍奇道:“你又在笑什么?”

        她觉得这位宫女未免太喜欢笑了吧?

        玉纤阿声线柔和道:“奴婢只是想,郎中令不许公主出宫,许是宫外混乱,郎中令怕伤了殿下千金之躯。”

        奚妍不以为然:“我知道呀。但是宫中这么无趣,我不愿待着。”

        玉纤阿继续:“公主若真想出宫,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许作用都不大了。郎中令既然关心公主,公主不妨叫他陪您一同去,我想郎中令不会拒绝的。”

        奚妍若有所悟。

        她回头,意外而诡异地盯玉纤阿三刻。奚妍说:“我觉得你甚聪敏……你还在织室么?不如你来我身边,做我贴身宫女吧?”

        九公主天真烂漫,异想天开,主意一时一个。她欢喜地眨着眼望玉纤阿,自觉自己是给了特赦。织室多清苦,来侍她又多轻松。玉女定会同意。

        然玉纤阿出神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奴婢的事还没做完,请容奴婢告退。”

        公主愕然,看这位宫女缓缓离去。

        她自不知玉纤阿那百转千回的肠子里想的事——你并不在意我,只是同情我,那我去你宫舍也无太多必要。你真看出了我的好,诚心请我去做你的贴身侍女,那我才去。

        人与人机遇差距大,公主不想做的“百花仙”,是她想要、却因地位不够不该要的。玉纤阿多欣羡公主的出身。

        --

        玉纤阿在常姬宫中待了半日后,才离开。她知道范翕去了奚礼宫舍,为了防止范翕又觉得她总去奚礼宫舍,是和世子不清不楚。玉纤阿多等了几个时辰,觉得范翕一行人应该离开了世子宫舍,她才慢悠悠地跟常姬辞行,前去“承荫宫”。

        她和姜女的关系已至冰点。

        姜女上次被奚礼献给范翕却遭范翕拒绝,如此姜女失去价值,在吴世子宫中的地位会一落千丈,玉女也没必要多费心思。

        玉纤阿这次去吴世子宫,是打算解决她和姜女关系的最后问题。她会故作不知姜女如今在世子宫中的地位,会在众人不屑的目光下,彻底教会姜女整理吴世子的书舍,不管姜女还需不需要这项技能。

        而之后,玉纤阿再不会去吴世子宫了。

        男子多贱。你越是凑上前,他越是不以为然;你往后退两步,他反而会凑上来。

        玉纤阿想的不错,但她到了“承荫宫”说明来意,为首宫女脸色怪异,上下看她几番,语气微妙道:“你来的不巧。姜女方才飞黄腾达了。”

        玉纤阿愕然。

        那宫女道:“半个时辰前,姜女被我们殿下送给公子翕,她欢喜地跟着公子翕走了。从此后再不用帮我们殿下整理什么书舍了。”

        玉纤阿心里一慌——公子翕不是对自己上心么,怎会看上姜女?难道他是随意一个女子都可以勾搭?或是有好几位红颜知己,她只是其中之一?

        可是这与他给自己的印象不符啊。玉纤阿不解,默然不语时,与她说话的宫女已不在意地吩咐人将姜女屋舍中的旧物扔了烧了。大约姜女走得太急,来不及处理。

        玉纤阿不动声色:“我与姜女是好友,几位女郎不想要的姜女的旧物,不知可否留给我……”

        宫女根本不在意那姜女,玉女柔声细语地请求,那宫女随意点头,让人带玉纤阿去姜女屋舍。玉纤阿觉得不寻常,她打算查探下,看能否在姜女屋中发现一些痕迹。关了门,玉纤阿打量姜女的房舍,她站到书案前,意外地看到案头散乱地扔着书。

        玉纤阿一叹,想姜女不识字却要如此,也是辛苦。她低头整理书籍,目色却忽一顿,因她看到床榻后,男子衣袍下的长靴。

        有男人藏于这里!

        她惊怒:莫非是公子翕?他这样爱姜女?或好.色?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我不是,我没有,别冤枉我。

        ☆、第 19 章

        玉纤阿缓缓放下手中卷轴,想不经意地踱步过去,看看那藏于姜女舍内的男子到底是奚礼,还是公子翕。但是她才直起腰,手指轻擦过自己袖口的绣纹纹路,便又否了这个观点。

        姜女只是一个美貌些的小宫女。

        不值得奚礼或范翕藏于此处等她。

        更何况,方才有宫女说姜女半个时辰前就随公子翕走了。那是众目睽睽之下。公子翕绝无可能偷偷潜回。而至于奚礼……整个“承荫宫”都是他的,他做什么都不需要藏头躲尾。

        片刻时间,玉纤阿后脊出了汗。

        意识到一桩秘辛正藏于自己身后,藏于那躲在床榻帷帐后的陌生男郎身上。

        玉纤阿为人准则,是绝不涉险。她当机立断,觉得自己不应再在姜女舍中探寻什么,而是应该若无其事地走出去,当做什么也不知晓。心下念头起,玉纤阿眼尾余光不乱扫,自言自语了句说给藏于身后的那男子:“我与姜女将将交恶,乱动她的东西不好,还是离开吧。”

        玉纤阿向舍外走去。

        身后一片沉静,没人阻拦。玉纤阿轻轻松了口气。但她大袖翩翩,为摆脱不祥而走路略急,腰下垂绦随她走动而飞扬,勾上了一旁的梳妆台。玉纤阿心事重重,没有当心,不想长带勾住了梳妆台,让她脚步略微踉跄,差点摔倒。

        同时,台上的铜镜被玉纤阿的走路动作扯下来,“哐”一声清脆声,镜子摔到了地上。

        玉纤阿抚着胸口,本能垂目去看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镜子。正是这一眼,她的目光,与地上裂开的镜子上反射过来的男人的一双寒目直直对上。

        直接看到了人!

        她果然不认得!

        玉纤阿在女子中反应已是极快,她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那藏于姜女舍内的陌生男子一定不饶自己。她立刻转身,不再掩藏,快步向舍外奔去。同时口上高声而喊:“救——”

        她声才出口,身后一把匕首直擦而来。玉纤阿眼角看到雪色亮光,被吓得收声,慌张躲避,向旁侧猛退,上身向后倾。那匕首就擦过她的脸颊,锋利无比,削断了她颊畔飞起的一绺乌黑发丝。

        “叮——”匕首钉在了门板上。

        玉纤阿摔在地,面色苍白,唇翕动着颤抖。

        她何曾遇过这种杀人灭口的架势?

        慌张回头,看那男子果然从床榻后步出。他身形高大修长,肌肉匀称,目色冰凉,看她的眼神如看死物一般。那男子向她走来,架势是欲除掉她。玉纤阿咬破舌尖,舌尖一点血逼她思维冷静下来。她颤抖着从地上爬起,看身后人追来,她扑向前方杂物架,用尽全力将架子推倒。

        一地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