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拒马挡在前方,除去步行的人之外,大车一律不得前行。
几个军士在拒马之前拦截大车。
十余辆大车顺着官道停了下来。
“阿郎,堵住了。”林大的声音中,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高兴什么?”
宋震问道。
“终于堵了。”
林大这一路被北疆官道给镇住了,心中难免不服气。此刻见到官道堵塞,不知怎地,竟然松了一口气。
宋震下来,深吸一口气。
凛冽的空气中带着勃勃生机,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复苏。
林大说道:“阿郎,路上不是听闻北疆和北辽又在南归城开战了,那位杨副使可是寸步不让,怕是不好劝哟!”
宋震握着书卷,淡淡的道:“陛下让老夫来,不过是想让老夫倚老卖老,劝说杨玄对长安低头。”
林大说道:“阿郎,这位杨使君强硬,怕是难劝。”
“不是难劝,而是没法劝。”宋震摇头。
林大目露忧色,“那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不可能明知此事不可为,还让宋震白跑一趟吧?
宋震说道:“陛下要的便是他不肯低头。随即,长安就会造舆论。
看呐!当年宋震在兵部时对杨玄如何赏识,如何提携。可一朝宋震致仕,杨玄便翻脸不认人……”
林大身体一震,“这是拿阿郎来做靶子呢!”
“再把老夫劝说无果之事一说,一个跋扈权臣的模样就活灵活现了。”
宋震叹道:“老夫时常说,陛下的手段若是用在治国上,这个大唐,哪会是这个模样?可惜。”
林大嘟囔道:“他就顾着玩儿媳妇,玩寡妇!”
这话指的是贵妃和虢国夫人。
“住口。”
宋震喝住了老仆,眼中多了些怅然之色。
“老夫不老,致仕也心不甘,情不愿,可老夫的立场和陛下的立场相差甚远。”
“阿郎就不能改一改立场吗?”
“可以改,只是,那再不是老夫。”
“可能为高官……”
“为了名利而蝇营狗苟,老夫,不屑为之。”
“那此次咱们来此作甚?”林大觉得白跑了一趟。
“走走看看,老夫也想看看北疆成了什么样。”
这时前方通了。
拒马拉开,几个军士冲着宋震行礼。
“见过宋公!”
宋震笑了笑,“辛苦了。”
过了这一段,林大好奇问道:“阿郎,他们怎地知晓阿郎来了?”
“进入北疆的第一道关卡查验了老夫的身份,随即就会一路报上去。此刻,杨玄应当已经知晓了老夫到来的消息。”
马车一路缓缓向前。
前方官道能看到重新修葺的痕迹,两侧还有土堆。
左侧,还能看到水流冲刷土地的痕迹。
原来,是发水冲垮了官道。
这个修葺速度……
宋震掀开车帘,看着那些修路的俘虏。
“停车。”
马车停下。
宋震冲着一个俘虏招手。
俘虏不敢上前。
看押的军士过来,“宋公这是……”
宋震说道:“老夫想问几句话,可否?”
军士去请示了上官,回来说道:“桃县传话,宋公在北疆可任意而行。”
子泰……宋震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英姿勃发。
俘虏过来。
“哪的人?”
“大辽。”
“何时被俘?”
“南归城之战。”
“在这里修路,可怨恨北疆?”
“不敢。”
“为何?”
“若是不干活,整日被关着能闷死。出来干活虽说累些,可吃的更好,心情也愉悦。”
俘虏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军士,军士点头,俘虏才说道:“咱们还能跟着去厮杀,若是立功,就能换取许多东西。功劳多了,甚至能成为平民。”
竟然如此……宋震笑道:“哦!那你可愿意?”
俘虏用力点头,“自然愿意。”
子泰啊!
宋震最后问道:“你对杨副使怎么看?”
他想从各个角度去了解现在的杨玄。
俘虏毫不犹豫的道:“小人愿意为了副使赴汤蹈火。”
马车继续前行。
当到了下一道关卡时,宋震问了一个军士。
“你觉着北疆未来如何?”
他做好了听一番套话的准备,可军士却眼露崇敬之色。
“有副使在,我北疆定然会蒸蒸日上。”
这是……宋震想仔细观察,可边上的将领目光炯炯,大有你再问话咱就赶人的意思。
桃县兴许说任由他自由行,但
这便是一家压一级:桃县说可以让宋震任由走动,下一级会说:可以让他在宣州自由走动,再到了关卡这里,就变成了:让他在官道上自由走动。
这是权力的作用,宋震门清。
一路前行。
在靠近桃县时,路边有个村子。
“寻些吃的。”
宋震指指村子。
马车缓缓转向。
后面远远跟着的一队骑兵上来。
宋震苦笑,“这是不许去了。”
哒哒哒!
桃县方向来了一队骑兵,为首的男子喝道:“谁是宋公?”
宋震下车,“老夫便是。”
男子拱手,“郎君说了,,若是谁阻拦,只管问他的姓名,回头郎君来收拾他。”
宋震心中欢喜,“好。”
后面那队骑兵上来,为首的拱手,“见过二哥。”
男子不满的道,“没事做了?要不跟着我去草原上收割人头!”
宋震这下算是自由了,随即去了村子里。
他寻到了一个年轻人问话。
“去年雪灾损失如何?”
“屋子都垮了。”
“那可是惨。”
“后来北疆军和县里的官吏来了,送来了柴火,还帮我家重新建了宅子……”
宋震在村里游走着,看着那些重建的宅院,心中莫名沉重。
当他告别时,村正和几个老人送他出来。
宋震换了马,上马前忍不住问道。
“你等觉着杨副使执掌北疆如何?”
“我北疆之幸!”
宋震看着他们。
没有看到一点儿虚伪的神色。
他点点头,上马而去。
一路到了官道上。
当看到桃县县城时,林大忍不住问道:“郎君,那杨副使在北疆威望那么高,陛下若是得知,怕是会惶然不安呢!”
宋震看着桃县县城,一队人马出了城门,冲着他而来。
为首的,便是那个久违的年轻人。
他想到了当初这个年轻人送自己回乡作的诗。
“宋公,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宋震开口,“老夫在想,是什么引发了这一切……”
杨玄策马过来。
微笑拱手。
“宋公,久违了。”
宋震看着这个依旧年轻的年轻人,想到了当年他青涩的模样。
当初的少年,已经成了北疆之主。
他开口,“子泰,你可知陛下忌惮你入骨?”
他觉得杨玄会解释。
可杨玄却说道:“他忌惮我吗?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