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军休整完毕,伏泉各部也一一召回,同时,又在不少人疑惑之下,征召云中王峭王维栋入军营为自己的佐吏。
之后,伏泉便与张昶一起,率领麾下可入京的汉军将士,驱赶着鲜卑男女俘虏,齐齐往京师雒阳献俘而去。
至于那些缴获的牲畜,除了象征性的选了马匹和牛羊以外,便全部按照刘宏的命令,交由并州刺史赵苞管理,或卖入民间,或为军备,为国谋利,毕竟真要把这些牲畜全部运到京师,那估计沿途要准备的草料就要令人吃惊了。
汉军约有近七千人入京,这里面除了伏泉的原有的五千余手下外,也就是张昶的一千多西凉兵,他们都是此番大战立功颇多,可以入京献俘嘉奖的汉军将士。
其余的汉军,则各有原因,不是了自己该得的赏赐后遣返本州郡戍守,就是因为身体伤残原因,在得到足够的赏赐以后,卸甲归乡养老。至于张昶的父亲张奂,则是因为身体原因,不能远行,可是皇帝刘宏严令的献俘日期又很紧迫,也只能令张昶代他入京送俘,留小儿子张猛在身边侍奉。
因为时间紧迫,大军沿路也不多停留休息,幸好此番出塞缴获马匹很多,而且多为良马,所以汉军将士皆是乘壮马,又令云中城中工匠做了不少马车,载着一车又一车的鲜卑妇女,以及部分俘虏的鲜卑贵族,往雒阳而去。
有时候,伏泉望着自己这支汉军样子,不由的想起了“马前悬人头,车后载妇女”这诗,当然,现在没有人头,并且幸好这是自己大败鲜卑的场景,而不是后来的乱世。想到后世汉族要面临的无数灾难,他的心里也是一阵快意,最起码,自己这一世,已经将未来的汉族威胁,极大削弱了一些。
一行人,规模浩大的由云中郡直入司隶,沿路经常有汉民见到他们俘虏的鲜卑妇女,知道消息的还好,皆是为大汉再次称霸塞外而一脸兴奋之色,而不知道消息的,只能是分在道路两侧,对这一行人指指点点。
大军出了云中,一路从云中往南,途经西河郡,便到了司隶境内蒲子县。
蒲子县,其名亦有典故,相传,上古时期部落联盟首领,帝喾之子,母为陈锋氏的“五帝”之一的伊放勋,人称尧王。
尧王自觉年事已高,精力乏困,想找一名圣哲之士禅位。尧王查访很久,听说石门山有位叫蒲伊子的隐士德高望重,于是决定亲自上门拜访。尧王来到石门山下,在河湾处遇见一位村夫,问明蒲伊子住址。尧王顺着村夫指引的方向,来到一条沟口,碰见一位挑着柴担的樵夫,此樵夫正是蒲伊子。尧王高兴万分,忙见礼,两人就势坐在沟口的一块大青石上交谈起来。尧王本想禅位于蒲伊子,不想蒲伊子比他年龄还长,随即改变主意,虚心向蒲伊子请教富国强民的治国之策。蒲伊子借古喻今,阐述治国之道,侃侃而谈。尧王聆耳恭听,获益匪浅,相见恨晚,当即拜蒲伊子为师。后来,蒲伊子和尧王坐过的石头,被命名为“进道台”,这条沟也被取名为“如意沟”。
临别时,尧王把这次来访的真意告诉了蒲伊子,并请蒲伊子推荐一位可接任帝位的贤哲之士。蒲伊子便推荐了舜。从此蒲伊子隐居之处取名为蒲伊村,石门山一带统称蒲子山,蒲子县也因此而得名。
春秋时为晋蒲邑,后来重耳奔蒲,便是此地,后来汉置此地为蒲子县。望着面前的悠久县城,伏泉知道,后来五胡时,刘渊起兵后最初定都离石左国城,后迁都黎亭,之后最终又迁都到蒲子县。
想到这里,伏泉不禁捏紧拳头,转身望向自己刚刚离开的并州,似乎看穿了空气,看到并州境内,那些成为汉族附庸军的匈奴人。出塞灭鲜卑的一战,虽然伏泉没有见过匈奴人的战力如何,但是对方的实力却是在慢慢强盛。
对方汉强时甘为附庸,汉弱时便会噬主,若是汉一直不乱,倒是无事,相信再过数百年,终可如后世一般将他们彻底同化。可是再过几年,一场各种阴谋交织的大乱,便会倾覆席卷整个大汉十三州,大汉也将彻底陷入内耗,最终削弱大汉国力,彻底将大汉的制度崩盘。
只是,即使知道,伏泉也无法改变什么,因为这次大乱,有人不知,有人明知纵容,更有人甘愿助其成乱,想要改变,毫无办法。
十一月,河南一带大雪停止,难得的几天好天气,正好就被伏泉这一支汉军遇到,眼看京师雒阳愈近,连番赶路的汉军将士也是一脸兴奋,就是伏泉自己,一路以来的疲态,也是尽数缓解。
眼看再有数日就到了,众人便稍缓脚步,过了蒲子县以后,不再日夜兼行,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入夜,汉军营寨内,一股烧烤野味的肉香蔓延,整个汉营皆是一片喧闹。旁人见之,若非知道这是张凉州和伏巴郡二人麾下,刚刚出塞得胜而归的汉军兵卒在庆祝,说不得还以为是拿一支军纪败坏的汉军了。
一处处点燃的篝火旁,被架好的羊肉正在篝火之上被汉军兵卒来回翻滚,汉军缴获鲜卑牛羊颇多,基本上行军路上每几天就会有一次大的烧烤宴会。一方面是为了补充赶路的体力,另一方面就是补充营养,毕竟要去京师雒阳见皇帝献俘,兵卒不吃好喝好,有好的精神面貌,那该如何见皇帝呢?
在汉军营寨某处篝火旁,马腾呆呆望着东南方向,那里是京师雒阳的地方,是他即将要成名的地方。只是,这也只是他成名的第一步而已,若想像他开始从军那样,想要进入右扶风茂陵马氏的核心圈子,无疑还差的很远。
远处,伏泉陪着马腾慢慢走来,见到马腾,笑问道:“寿成何故如此模样?”
这边马腾听了,顿时回过神来,连忙行礼道:“见过伏巴郡。”至于伏泉身旁的王峭,马腾只是点头示意,并未过分行礼,毕竟身份使然,马腾至不济也是汉军中层军官,而那王维栋只不过是伏泉新收的书吏,根本不值得他行礼。
伏泉含笑点头,虽然他对于马腾很是看重,不过在这个出身决定一切的时代,纵然马腾也是大族出身,但毕竟其一支已经没落,伏泉若是表现的太过刻意,反而会令马腾觉得不妥。至于伏泉身旁的王峭,则是还礼马腾,并未对马腾有些无礼的行为感到不妥,终究对方的身份的战功,不是王峭这个靠着拉皮条的行为可以比的。
“寿成可是在想扶风马氏?”见马腾行礼之后,并未言语,伏泉便主动问道,西凉军那些这段时间认识的潜力股里,伏泉也只有把握暂时能够拿下马腾,至于其他张修胡封之流,暂时下手既突兀也有难度,毕竟没有什么交情,相反也只有马腾两人相识甚久,并且也有一起作战的经历,倒是最有可能下手。
马腾听了,点了点头,并不言语,表示默认。
“说来孤掌巴郡时,寿成与孤有书信往来,可惜一直无缘一见,未想此番于大战之中,寿成领军救援,想来也是缘分,真是多谢寿成。”
“救援伏巴郡,本乃腾分内之事,伏巴郡勿需如此!”马腾听到伏泉言谢,连忙回道,伏泉来意不知如何,他可不敢轻易接话。
“当如此!当如此!”伏泉摆手,然后继续道:“说来孤与马大夫有旧,寿成既为马大夫同族,此番入京,孤可带寿成与马大夫一见。”
话语一落,马腾心态一惊,随即脸上神色快速变化,先是面目欣喜,接着突然冷了下来看了伏泉几眼,似乎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不过并未发现不妥,他不明白伏泉为什么要如此帮助自己,自小在西北闯荡的他,可不信真的会有贵人会如此帮助自己。
在一番抉择之后,最终马腾还是出口反问道:“伏巴郡为何如此助腾?”
“自是一为报恩,二来不愿良将埋没,自与寿成书信往来事,孤便知寿成他日必不凡也!”伏泉淡淡回道,他相信,自己说了这些话之后,马腾肯定明白自己所想。
果然,听了这话,马腾眼中一亮,没有太多犹豫,直接兴奋的语音急促
道:“谢过伏巴郡,此番恩情,腾必效死相报!”
无怪乎马腾如此兴奋,毕竟他们这一支马氏族人已经落魄太久了,想他和马举的父亲一生仅做到县尉,以致失官后家贫无妻,只好娶羌女,甚至马腾当初年少时要砍柴去养活自己的弟弟马举及一众亲人,如今伏泉要介绍马大夫给他认识,他能不兴奋吗?
至于马大夫是何人,马腾知道,那是现任扶风马阀的家主光禄大夫马日磾,他是以前马阀家主经学大师马融的族孙,也是现任马氏嫡系族人中,学问最高的一人,据说其人年轻时已传承了马融的学说。如今伏泉要介绍马日磾给自己,马腾当然兴奋,因为只要自己这个在大战中有过不俗战功的马氏族人出现在对方眼前,再有伏泉为他说情,就不愁如今武将缺乏的马氏,不会接纳自己,他刚才为何愁眉苦脸,还不是因为他自己没有门路和马氏联系吗?
毕竟,此番大战,马腾就算受功,最多也只能做一个千石司马而已,甚至可能只会是从假军侯转为正军侯而已,这点职位,对马氏而言,明显还弱了些,进不了对方的眼中。相反,如果这之中有伏泉的说辞,令的马氏正视自己,那么他的前途就十分可期了。
谈话过后,羊肉已然烤好,几人便和其他汉军一起,取了羊肉,对着从蒲子县带来的酒水,吃喝起来,好不热闹。
吃饭之间,王峭望着伏泉和马腾说话,心中若有所思,伏氏是琅琊望族,世代高官,皇亲国戚,观对方对马腾所为,自己这一次付出果然正确,搭上了伏泉这条线,他家族想要超过本家太原王氏必将指日可待。
五百一十二章 望陛下收回成命
光和三年十一月,洛河之北,雒阳北效,祀祇之坛,一片肃穆。
大汉皇帝刘宏上午便率雒阳城中百官公卿,羽林郎、虎贲郎等一众宫中的郎官,并京师所剩北军兵马,齐齐集结于北效,等待着早已传了消息,今日将进京献俘的汉军将士。
黑甲红袍的汉军兵卒,一眼望不见边,挺身肃立,面容肃穆,翘首等待着胜利之兵。之所以将京师兵马大半集结,除了为了在北效献俘祭天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防备外兵了,毕竟虽然这次献俘的都是大汉得胜之师,但是纵然如此,对于外兵入京,即使皇帝再信任对方将帅兵卒,也得做好万全之策,无论对方人数多寡,皆是如此。
这次出塞作战,取得了自先帝以来,鲜卑崛起肆掠边塞后,前所未有的大胜,即使这些汉军没有出塞,但也并不代表雒阳的兵卒没有想法。当然,现在大汉得胜,他们最多也就只能被调来北效值守,显然是没有其他机会去立功了,不过能有幸目睹今日盛况,至少也能以后和子孙吹嘘不是?
将要至午时许,西北方向的上空,突然烟尘飞舞,还未等众人看清远方出了何事,却见一黑甲铁骑,绝骑而来。
那黑甲骑士到了之后,勒马停留,然后下马向等待已久的皇帝刘宏行礼道:“启禀陛下,得胜大军已至北效。”
话音刚落,便听早就有些等得不耐烦的皇帝刘宏道:“善!诸卿与朕迎吾大汉王师!”
“诺!”
百官公卿,齐齐一拜道,随后便随刘宏下了祭坛,直往西北方向,迎接汉军归来王师。
过了不久,西北远方,近七千前来献俘的汉军,终是感到了北效地点。人人脸上多有疲惫之色,不过想到之后他们将要在大汉京师,受到大汉国最有权势的皇帝的赏赐时,眼中都有一股兴奋之色,倒是在精神上看不出那股疲惫。
“臣泉见过陛下!”
“臣昶见过陛下!”
……
自伏泉、张昶二人下马行礼觐见后,汉军其余将士也是纷纷行礼,一时间只见黑色的铁甲洪流此起彼伏,汉军将士的喊声连天空也被震彻。
“诸将士免礼!”皇帝刘宏对众人喊道,待众将士起身后,这才道:“此战乃诸君奋勇杀敌之功,大汉兴盛,多赖诸君也!来人,奏乐!”
少府的乐师们也奏响了著名的诗经乐曲《小雅·出车》,激扬向上的乐曲,带着丝丝的悲壮与哀伤,如泣如诉。
然后,便听到随着乐曲起伏,少府早就准备的一些人,跟着乐曲,也开始轻轻吟唱起来。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多难,维其棘矣。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悄悄,仆夫况瘁。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怀归?畏此简书。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这段话出自《小雅·出车》,是西周“宣王中兴”时,周宣王时的大夫尹吉甫在南仲出征玁狁平定敌国凯旋而归之后,奉周宣王之命写的一篇诗歌。诗的含义为的是称颂天子的功德与英明,同时也反映了战事的艰苦和统帅南仲的英勇与忠心,表达了出征的在外的思念,也描写了得胜的喜悦。
现在用在此处,自然是作为汉军战胜鲜卑之后,作为纪念胜利的曲目而已。其实,那诗歌唱到中途,不止是少府的人在吟唱,刚刚得胜归来的很多汉军将士,也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吟唱,此情此景,心中激动兴奋之情难以言表,自然要寻找途径宣泄自己心里想法了。
待奏乐结束,刘宏看了眼汉军将士道:“此番大军出塞,将士辛劳,数万汉家男儿沉尸塞外,皆大汉忠魂也!”
说完,刘宏像身边一看,很快,便有几名举着灵幡的太常官吏走出,在乐师又一番伤感的乐曲中,低沉的吟唱道:“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归来兮!不可以讬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这是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子屈原所作的著名的诗《招魂》,大意是指引英灵魂魄回归故里桑梓的诗句,汉家虽然暂时没有将那些在塞外战场战死的袍泽尸体带回,但并不代表这招魂仪式不做。
待这些仪式做完,献俘仪式便开始了,在刘宏拿着早就草拟好的诏书,登坛祭天祷告,只听他道:“惟光和三年冬十一月,汉伐鲜卑……”
之后,刘宏将记载祷告词的纸张落入熊熊烈火中时,献俘仪式正式开始。
先是汉军象征性的将精心挑选出来的牛羊马匹,一一赶到祭坛之外,展示着汉军武力征服获得的战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