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才五岁的林小姐,看起来懵懵懂懂、天真无邪,所做一切却都让我和零号……汗颜。”
陶悠长又重复了一遍汗颜这个词,他目光在桌上转了一圈,似乎是想找些喝的,可看到桌上只有茶水和果汁后,他默默收回了手。
茶水和果汁,显然不适合现在的陶悠长,他慢慢收回目光,唇角扯了一下,“我们去旁系居住地,那里和林家直系们居住的豪华宫殿很不一样。”
林家,曾几何时还是世家之首,直系们居住的地方堪比宫殿一样豪华,占地面积之广,被外界称为‘小皇宫’。
而旁系们,虽不至于很惨,却要比直系差得很多。
“当时的林家还有钱,并且也不缺钱,但给旁系的待遇却不怎么好。”
“他们用这种打压旁系的手段,将‘忠于直系’刻入旁系脑海里,所以林家的旁系都很崇拜直系,像是崇拜神一样。”
陶悠长扯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笑,“我们随林小姐去旁系居住地那天,旁系所有人跪迎她的到来,她小小的一团坐在车撵里,看起来庄重却又可笑。”
轻纱吹起,陶悠长看到林彦儿小小的一张脸,她绷紧了神经,努力让自己坐得笔直端庄,可她太小了,风一吹就会倒下一样,在巨大豪华的车撵里,她再努力强撑也没多大气场。
陶悠长以为林彦儿会和林家所有的直系一样,看不起旁系,可她没有。
到达旁系居住地后,她接受了旁系长老们的‘朝拜’,夜里却跑到花园偷偷的哭。
作为保镖,陶悠长和零号自然跟在林彦儿身边,小奶团子哭的整张脸都红了,零号比他要强一点,过去安慰了几句,林彦儿才止住哭泣。
可哭过后,林彦儿却给他递了一颗糖,她沙哑的小奶音中藏满心疼,“小哥哥,我们吃点糖糖吧,吃了糖糖我们心里就不会苦了。”
一个五岁的大小姐,金枝玉叶的,被养在林家那样庞大的家族里,她能有什么烦恼?
当时的陶悠长很不屑,却又听到林彦儿小声说:“我们会长大的,长大之后就会变得强大,就可以改变很多不对的东西了,对不对?”
“老师说人人都是平等的,但我不一样,我是林家嫡女,是所有人都该仰望尊敬的存在。”
“可是好奇怪,为什么说人人都是平等的,而我却不一样呢?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小小一团的林彦儿抬着头,用不解的眼神看着陶悠长和零号,“我也只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开心会哭,开心会笑,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呢?”
“旁系的长老们跪拜我,可是他们比我年长,他们都该是我的长辈啊。”
“我不应该坐在那里被他们朝拜,因为他们向我祈求的那些东西我都做不到,他们希望自己身体健康,就该去看医生、好好养生,求我……我又没办法保佑他们……”
小林彦儿内疚地低下头,声音中藏满自责,“可是,我却不能拒绝他们。”
“我只能一直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让他们朝拜,我不舒服了不能说出来,也不能有表情,不然他们会认为那是不吉利的征兆,他们会不安。”
“可是……我真的只是想动一下,坐久了很不舒服而已,并不是什么征兆……”
当时陶悠长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屑地说:“你就像某些地方的神女一样,接受人们的朝拜,而这样的神女,往往不会得到好结果。”
小林彦儿似乎被他吓到了,急忙问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他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只能借着林家势力保命,有什么资格帮林家嫡女出主意?
但从那之后,陶悠长便不由自主去多注意一些林彦儿。
小林彦儿比他想象得要厉害很多,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该说,明明是该和父母哭闹玩耍的年纪,小林彦儿却表现得很成熟。
她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哭过后也会自己安慰自己,会把糖分享给他和零号,也会很认真地请教他和零号问题。
而他和零号只是她的保镖啊,有什么资格教她?
可林彦儿依旧在请教他们,小小的她似乎觉得他们比她年纪大,就会比她懂得多。
每当看到她偷偷哭的样子,陶悠长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不是什么喜欢,而是自责。
林彦儿,出生在顶级世家的大小姐,被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觉得她是主人,是高高在上的林家嫡女,而她却不这样认为。
她总是用懵懵懂懂的眼神看他和零号,问一些他们都觉得理所应当的事,这让陶悠长开始学会反思,难道黑衣人杀了他父母,他就该报复整个世界,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陪葬吗?
这是对的吗?
世界是有坏人的,可更多的还是好人吧?
特别是像林彦儿这样的大小姐还存在着,如果他毁了世界,大小姐该怎么办?
慢慢地,陶悠长也变了,一个走入极端的黑化少年被少女眼泪感动,在少女一句句自责中,他幡然醒悟。
“说来可笑,林家害死了我父母,林小姐却是我的救赎。”陶悠长笑了笑,抬起眼眸,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他并没有和陶夭夭说自己帮林彦儿实现愿望的事,那些愿望在他眼里都不如林彦儿的一个笑容重要。
听过后,陶夭夭看着陶悠长,认真问:“既然林小姐是师父的救赎,师父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你不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吗?”
“我知道。”
陶悠长抬眸,平静且淡漠地看陶夭夭,“她过得好不好,我都知道,只是知道就够了。”
他们的关系,就该止步于此,多了只会让两个人痛苦。
“师父你……喜欢林彦儿吗?”陶夭夭舔了下嘴角,这话问出来陶悠长不一定会回答,可看陶悠长的样子,陶夭夭就是觉得他对林彦儿的感情很不一样。
“你知道堂堂林家为何会落魄到这种地步吗?”陶悠长靠在沙发背上,嘴角漫不经心地勾起。
他确实没回答陶夭夭的问题,却淡声道:“堂堂林家,曾经的顶级世家,林家主的才能即使再有限,他却还有很多幕僚,林家怎么样也不该落魄至此。可他们现在却只剩个空壳子,你觉得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师父?”陶夭夭眉梢轻轻挑起。
陶悠长轻笑,淡淡点头,“林家害得我家破人亡,你觉得我会放过他们吗?”
“那林小姐……”陶夭夭犹豫的看陶悠长。
“所以林家还没真的全灭。”陶悠长跷起二郎腿,眼底划过一抹不屑。
林家,如果不是有林彦儿,那个地方早该没了。
但他们靠着林彦儿才保住命,也靠着林彦儿养他们,还想左右着林彦儿的人生,真是不知廉耻。
这次,陶夭夭也沉默了。
她知道她家师父的脾气,看起来啥都不在乎,那是因为没什么能触碰到他的底线。
他从小便是惊才绝艳的人,常人努力一辈子的事情他可能几个月就能做到,所以他没什么追求,因为想做的都做完了。
而当人一旦拥有绝对的实力,那也就意味着他拥有无尽的底气,在一些小的挑衅者来蹦跶时,陶悠长根本就不在意。
可若是底线被碰触,那陶悠长的怒火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林家为了得到陶悠长这个天才,直接派人将他抓走,害得陶悠长家破人亡,陶悠长有实力后肯定会一报还一报。
不说多公平、也不说多狠绝,只是单纯的一报还一报,林家害得他如何,他也想让林家人如何。
但是……林家现在还存在着。
即使早已经名存实亡,林家依旧还存在着,落魄了、跌出了世家排行,穷的只剩空壳,可林家还是存在着。
这就是陶悠长的手下留情,是他看在林彦儿面子上留下的情面。
陶夭夭知道陶悠长的脾气,所以她知道陶悠长能留着林家人在这个世上呼吸,他做出了多大的忍让,可对林彦儿来说呢?
陶悠长……算是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了吧?
如果没有陶悠长出手,以林家的地位,林彦儿怎么样都不会嫁给姜富,她一个世家嫡女也不需要学习经商之道,更不需要供养林家,可现在,林彦儿什么都在做。
姜富那个人有多恶心,陶夭夭是亲眼所见,林彦儿却已经跟那样的人结婚快十年了,这十年她该多痛苦?
即使姜富平时不在家,可林彦儿的自尊心又该受着怎样折磨?她如果知道真相,该多恨陶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