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这边请!”
进入东宫后,太子詹事邱世元便收敛笑容,言行举止皆风度翩翩,又恪守礼仪,连每一步的距离都好似丈量过。
王玄也不意外。
大燕沿袭古周礼,东宫之中六傅齐备。太师、太傅、太保为“东宫三太”,少师、少傅、少保为“东宫三少”。
按理来说,都是辅佐培养太子之人,但大多由朝中重臣兼任,有时也会请德高望重的世家族长,大教教主担任。
比如广元真君,就曾是当今皇上的东宫太师。
而太子詹事这职位,相当于东宫大总管,大小事务都由其管理,是太子亲信,未来也很有可能进入中枢。
都是生了七窍玲珑心的主。
王玄沉默不语,阔步前行目不斜视。
萧仲谋被留在外面有专人接待,阿福虽跟在身边,但自打到了此地,便格外谨慎,亦步亦趋,不时望向周围。
东宫看似宁静,却隐藏着不少高手,虽收敛炁息,但瞒不过阿福。
从两座空旷大殿侧面经过,又经过数道回廊,眼前出现个精致院落。
院中翠竹寒梅傲雪,古老石兽眼中灵光闪烁,还有座三层小楼在风雪中矗立。
“王大人,太子就在里面。”
太子詹事邱世元说了一声后,便小心退下,顺便关上了门。
王玄抬头望向那座小楼,只见二楼轩窗,忽然探出个脑袋,正是太子独孤熙,微笑道:“王都尉,你终于来了,酒已温好,不如上来同饮两杯?”
一幅老友约饭的模样。
说实话,虽常有书信往来,但二人却只见过一面,且当时各有算计。
这是要礼贤下士么…
王玄虽觉得有趣,却面不改色,微微拱手道:“多谢太子,王某嗜酒,正好尝尝宫中佳酿。”
说罢,便推门进入小楼。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小楼内摆设并无半丝宫中贵气,书画丹青、蒲团香炉,更像是修道人隐居之所。
而在正位墙上,则挂着一幅女子肖像,白衣羽冠,于群山之巅坐看云海翻卷,只是看不清面容。
不是古画,亦无落款。
王玄心中奇怪,却目不斜视,沿着木质楼梯缓缓走上二楼。
只见二楼也是差不多的布置,临窗木榻上,红泥小火炉温酒飘香,另有炭烧红铜火锅内,肉汤滚滚。
这座房间内显然布置了阵法,外面寒雪飘飘,里面却温暖如春,太子独孤熙一袭道衣盘坐在榻上,微笑道:“王都尉,请。”
说罢,又看向跟上来的阿福,笑道:“这便是你那神犬吧,国舅可是眼馋得很,听说还托人四处寻找母犬,被千门耍了一通。”
王玄乐了,“此事在下也略有耳闻。”
太子摆出这幅架势,他自然不会扫兴,微笑拱手后,同样来到榻上坐下。
“王都尉一路可有麻烦?”
“有些小事,不过也收获颇多…”
“是那鼋妖灵甲吧,我已让人查过,年前有天通阁有一场盛会,世家法脉会相互交易,不仅会有外域灵材出现,术法炼器图也不少,你可去看一下。”
“多谢太子。”
二人边吃边聊,推杯换盏间便消除了陌生感,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
但王玄面带微笑,心中却越发警惕。
他虽已名扬四方,但眼前可是大燕储君,说不定很快便会成为大燕之主,未来还有可能成为人族帝王。
如此做派,只代表了一个可能:
麻烦!
似乎是察觉到王玄心思,太子独孤熙微微一笑,看着手中酒杯,“王都尉莫要多心,除去君臣之交,孤只是觉得你与我很像而已。”
说罢,身上真炁升腾而起,竟在背后形成一道白色圆光,随后又迅速消失。
“三花聚顶?”
王玄瞳孔一缩,“太子道行深厚,在下佩服。”
他所说并非虚言。
修士讲究性命双修,即便你天纵英才,秘法传承完整,修炼灵材不缺,也要讲究水磨功夫。
老道李守心,一生苦修,炁血衰竭仍未突破五气朝元…
女冠郭守清,天资卓绝,乃铁道人爱徒,不到四十突破五气朝元,便已是教中精锐弟子…
妻子莫卿柔,有天骄之才,第一次修炼便可引动月华,即便修炼《太阴炼形术》,要想突破也要数年之久…
太子如今不到五十,看模样三花聚顶已经沉淀许久,随时可能炼炁化神,延寿三百载,其天资可想而知。
延寿三百载…
王玄似乎有些明白了其意思。
太子独孤熙又望向周围,眼神微暗,“王都尉可知这里是何处?”
王玄摇头道:“请太子明示。”
太子独孤熙淡然一笑,“这里是孤乳母修道之所,也是皇宫中孤唯一爱待的地方。”
“得皇位虽能权倾天下,但同样要主持封神术,自此寿不过百,皇族有不少英才,并非每个人都对皇位有兴趣,孤同样如此,却不得不为之。”
“王都尉乃兵家奇才,以你天资,若修长生之道,想必也不会差,但修了兵家,同样寿不过百,与孤可算是同病相怜…”
原来如此。
但我可想长生啊…
王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沉默。
太子独孤熙则微微摇头,眼神变得郑重,“世人皆言你王玄兵家美玉,军中帅才,但孤却更看重你气运与狠劲,一路披荆斩棘,数次于绝境中争得一线生机。”
“你身后是永安百姓,家人下属,孤背后是皇族、大燕,乃至人族气运,你我皆身不由己,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王都尉,当谨记此言!”
王玄正色拱手:“玄,必不负太子厚望!”
“好!”
独孤熙哈哈一笑,扭头望向窗外苍茫天地,“长生幻梦,纵虚度数百载又有何用,谪仙刘长安、兵圣李援,你我君臣联手,千年后,当与其共留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