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是这么一种情绪,她只属于年轻人的浪漫,和冲动,以及疯狂。”阿瑟一脸正经:“我不再是无知又狂妄的少年了。”
维塔丽诧异的看他,“咦?你变成老头了吗?”
他一下子乐了,挠她的腰,“你说什么?”
“不是吗?”她笑个不停,躲到加百列身后,“你居然不认为自己是年轻人了。”
他装模作样的叹气,“是啊,你都结婚了,这让我有些心慌。”
她忽然有点理解他了:狂妄少年原本以为自己永远年轻、永远不死,但他总会年长,总会变得成熟,是跟他原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的成长。他成熟了,也妥协了,不再那么尖锐,以为全世界都要跟他为敌。
这在创作激情来说是一种倒退,他失去了那种对什么事情都愤懑不平的心态,不再是跟风车作战的骑士。
人是“求同”的生物,你顺从了社会规则,就变成了“套中人”,被磨平了。
阿瑟怕的不是年华老去,而是不再坚持自我。可他终归变了。
妹妹结婚其实是在提醒他,他真的长大了,步入青年时代,要负担起哥哥的责任,这是他无法真正摆脱的责任。
“哥哥——”她有点难过,也许自己一直以来做的都不是在帮助他成为真正想要成为的人,而只是她想要他成为的人。她想要一个靠谱的哥哥,一个文学天才,一个能成为她的依靠的人,可她问过他,他想吗?
她垂下眼帘,神情郁郁。
“你怎么了?”加百列轻声问。
“我在想,阿瑟……”
阿瑟不解的看着她。
“你也许不想成为现在的你,是我想要你去巴黎,想要你去上大学,想要你将来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想要你写小说。也许你不想,也许你该去做你自己。”
阿瑟很吃惊,“傻孩子,你说什么呀?!你以为我要是不愿意的话,你能逼我去大学吗?”
她小声嘟囔,“我一直没问过你,你想吗?你想过在大学老老实实的念到毕业吗?”
这下子就连加百列都要忍不住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阿瑟也笑,“你可真是个傻瓜!”他亲切的说:“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要是不愿意去上大学,根本不可能在大学待上4年。”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在大学里我才知道,聪明人很多,我可能不算什么,我必须很努力才行。我不能浪费我的天赋,也不能浪费你的苦心和坚持。你可能不太懂,有个毕业证书对我来说,选择多了很多,这当然是很好的,我不至于笨到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加百列摸了摸维塔丽头发,“我明白,你担心阿瑟迁就你,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可这就是你常说的‘成长’。”
“唉!怪没意思的!”她想了想,“我想学画、想写小说,是因为我喜欢,我还能做得不错。要是我能上大学,我也会去上大学,是因为我知道知识是一种力量,我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人能影响我,‘I Want’、‘I Need’,我就能向着我的目标努力,再难都要想办法达成目标。可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阿瑟不满的说:“你把我看成笨蛋了吗?我以前不懂这些,是因为说到底,阅历不够,也没人告诉我,魏尔伦……他从来不说要我为前途考虑。你说的没错,或许我是以牺牲了我的理想为代价,可理想也是会变更的,我现在跟16岁时候的想法不一样了。”
“有哪里不一样?”
“要说以前我会觉得别人都是蠢货,那是一个小城少年的狂妄自大,这世界上的天才那么多,我不算什么。好吧,我确实挺聪明的,我对自己的天赋很有认识,可天赋也需要别的东西来支持,不然都是屁话、空话。比如,首先我得吃饱,对吧?”
维塔丽伏在加百列肩头笑个不停,“对。”
“我不能饿着肚子追求我的灵光一现,我不能死于贫穷和庸庸碌碌。我写诗,还写的很不错,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自认为诗人的家伙都写的好,在诗歌创作上已经走到了我能做到的顶端,那么我就会在合适的时机不再写诗。
这样,我的诗歌就会成为一朵短暂盛开的花,一朵绝顶美妙的玫瑰,留在‘诗歌’这个花园中,人人都会看到她,将来,法国诗歌史,甚至世界诗歌史,都无法绕过我和我的作品,这就是我的价值,我带给这个世界的财富。我不需要其他不够美妙的诗歌来玷污我的杰作,我留给我的后代的是不能删改一个单词的绝美诗篇,我的放弃不是放弃,而是更好的一种‘创造’,你能明白吗?”
维塔丽和加百列都点头。
“我对我的作品有正确的认识,但如果有人——除了你们之外——认为我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准会嘲笑他们太没有见识!”
维塔丽抿着嘴笑:说到底,他还是有一点点自卑的,但隐藏在那种自傲中,让人很难看穿。王尔德大概就没有这种自卑,王尔德的自傲立足在良好的家世和优渥的生活之上,所以他会看不起阿瑟,看不起绝大多数世人。
可她是阿瑟的妹妹,她才要看不起王尔德呢!也不在乎他是否“看得起”阿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