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一副恨不得能捂住她嘴的窘态,“您不该知道这些。”
“但凡长点脑子的男人都不应该去找妓-女。”她很不客气的说:“你知道梅毒吗?你该去那些教堂的疗养所看看,得了梅毒的人是什么样子。你们男人——”
她烦闷的猛吸了几口烟。-->>
福楼拜那都是多年以前年轻时代的脑残,自从得病后他就开始了相对禁欲的生活方式,但从一些朋友来信中还是可以看到蛛丝马迹,偶尔也是会去妓-院的,并且还有个长期情妇。他人品倒也还算不错,没有结婚祸害别人,也不愿生下带有梅毒的后代,在这个时代就能算得上还不错的男人了。
文森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到性病的事情,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低声小心的问:“是福楼拜先生?”
维塔丽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首饰盒打开,把里面的首饰一件一件取出来,摆放在书桌上,“你叫仆人把提香的画取下来,装在木箱里。”
中午,维塔丽、文森特、康曼维尔夫人在一起吃了午餐。
三个人都心事重重,沉默的吃完,几乎没有说话。
下午,福楼拜带着外甥女去鲁昂市区找大福楼拜先生去了。
维塔丽安排了仆人跟车,等他们走后,找来了管家。
“别担心庄园,我会尽量保住庄园,只是……可能会解雇几个人,或者会将庄园租出去。要是出租,你们的工作都会保留。你让仆人们别再说这事了,还没有到必须卖掉庄园的时候。”
“是,小姐。”
“叫帕科来见我。”
一会儿,帕科来了。
帕科身体强壮,为的就是在福楼拜癫痫发作或是发病的时候能挪动他。
“小姐。”
“把老爷的第二本病历拿来。我已经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了,去拿来,我要看看他到底怎么治疗的。”
帕科愣了一下,“老爷说,不让您知道。”
“我都知道了,还瞒着我?老爷能多活几年不好吗?”她严厉的瞪着他,“别废话,去拿来。”
病历记载的还挺详细,大部分是福楼拜自己写的,其实算是诊疗日记,从20多岁开始记录,应该不全,但大致上写清楚了都看了哪儿的医生、用过什么药剂。看他的描述,治疗梅毒真的是非常痛苦又恐怖的事情,早期他用水银擦洗患处,也就是汞,所以他是因为梅毒引起了梅毒性癫痫,然后还可能因为用汞治疗,会有汞中毒的损伤;梅毒和汞都会对神经系统造成损害,福楼拜的未诊断精神疾病也很可能是梅毒或汞中毒引起的。
所以,一时的肉-体欢愉换来的是几十年的肉-体疼痛,男人到底图什么呀?!
她忧心忡忡的给加百列写信,要他保证绝对不沾染什么失足妇女,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必须保证纯洁,绝对不允许他轻率失去童贞。写完信,觉得自己是不是要求太多了?但是,真的很可怕!她才不要冒着会被传染梅毒的危险!
然后她又想到,福楼拜那个不知名的情妇可真是胆大啊!还有那些已婚女性也真是胆大啊!除了先天梅毒之外,绝大部分女性患者都是被丈夫、情人、客人传染的,虽然已经有了安全套,但绝大部分情况下是为了避孕;医生就算警告患者,性接触会传染性病,可绝大多数男人都不会做什么防范措施;女人不懂做防范措施的就更多了,因为绝大部分女性根本不知道有关知识。
她愁得不行。又给阿瑟也写了信,警告他要洁身自好,他要是规规矩矩的认识什么好人家的姑娘,订婚结婚,完全没问题;但要是胡搞瞎搞得了性病,全家人都要唾弃他!
唉!她知道这个时代一个未婚的女孩不应该跟哥哥和男朋友说到性病的事情,但要让她憋着不说,那不可能。
至于文森特·梵·高,他的生平事迹在后世可是被人津津乐道广为流传,他是世界上最知名的梅毒患者之一。有人认为,他的病症影响了他的绘画风格,他的画作中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可复制的激情,全是因为梅毒搞坏了他的脑子。
可是,一位伟大的画家,不需要非得搞坏了脑子才能画出不朽的画作。
维塔丽心情持续不好,第二天,前往鲁昂火车站,途中也没怎么跟文森特说话。
文森特郁闷的想:她懂的未免也太多了!乌苏拉就不会懂这些。
接着他就在心里叹气:所以,她不是乌苏拉。
她不太像一位“淑女”,没有哪位淑女会跟人说什么妓-女这些。
他脑子有点乱,不像“淑女”的维塔丽一点都没有折损她的迷人魅力,反而更加令他觉得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
不符合他对“妻子”的想象,但,跟她生活在一起一定不会无聊。
他读过一本名为《爱情》的书,从中得出结论:一个女人应该温顺,应该持家有道,像他的母亲那样;还得生好几个孩子,不要忤逆丈夫;男人应该照顾女人,照顾他的妻子,因为女人天生就是“弱”的一方;男人要成为他的妻子的“主人”,改造她、创造她,使她成为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
他对乌苏拉的一切好感都出自于他认为她会是一个“贤妻良母”。但对于维塔丽,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改造她”、“创造她”,乃至成为“她的主人”。
贝弗利夫人买下了大部分首饰,还很慷慨的给了一个好价。余下为数不多的一些首饰都不太值钱,维塔丽便将这些首饰收好,准备带回去。
文森特把提香的真迹拿去文森特伯父看,有钱的画商伯父给了一个相当公平的好价,开了一张现金支票给他。
维塔丽没有立即回鲁昂,而是在巴黎待了一周多,到处看房子。
1875年春天的巴黎,房屋空置率仍然高达60%,想要租房或者买房都很方便,只要有钱就可以。她之前没想过买房子的事情,是因为没有需求。福楼拜不会离开庄园,而她将来很可能要住在伦敦。
奥兰家的地产没了,但在法国境内还是有几套房产的,在巴黎有地段很好的一整栋别墅,加百列愿意让阿瑟住在他的伦敦公寓里,是因为阿瑟是她的亲哥哥,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找加百列开这个口,福楼拜也很可能不愿意住在她男朋友家的房子里,毕竟自己的房子住着比较舒坦。
文森特陪她看房子,经纪人以为是他俩看新婚房子,卖力推销。
维塔丽白天看房子,晚上还要在酒店里写小说。酒店的房钱是一天6法郎,算是中等档次,大概相当于后世的三星级酒店,巴黎最好的酒店标间是12法郎一天。她现在自己有点钱,不会再去住条件不怎么样的旅馆了。
不过因为心情不好,写作进度缓慢。
《香格里拉》日报已经给她的新连载发了预告,但改成了每周连载一次,巴黎群众都在期待她的新书。
万事开头难,有了一本激起大讨论的处女作,第二本也不能太差了才是。
写什么呢?犯难。
写一个穷困潦倒、最后死于自杀或他杀的穷画家?
或者,一个因为同性恋被判刑、最后死于异国他乡的文艺男青年?
还是一个无法摆脱自身阶层、困于金钱的天才诗人?
都很典型,但好像哪一个都不合适。
或者换个角度,结婚多年才发现丈夫是同性恋或双性恋的妻子。
天才诗人的情人。
穷画家的同居情妇。
还是不好。
在看房子的中间,强行带文森特去看了巴黎郊外的一间教堂疗养院,里面收容着梅毒晚期等死的患者,那些掉了鼻子的人、浑身长满脓疮的人,可把他俩吓得够呛。看完回来后,维塔丽几晚没有睡好,又忧心忡忡的给加百列写信,着重描写了晚期患者的身体损伤和巨大的疼痛,他们只能靠**续命,而一旦**的药效过去,就会痛苦的哀嚎,仿佛那样就会轻松一点痛苦似的。
她写的很生动,以至于加百列收到这封信之后,吓得脸色苍白。他把这封信拿给阿瑟看,两个年轻男人都吓得不轻。
咳咳,这事吧,虽然是维塔丽来跟他们谈,有点怪异,但她的忧虑是正确的,她还在信里分别对他俩说,要监督对方,不许对方去外面瞎胡搞。
阿瑟给妹妹回信,保证绝对守护好未来妹夫的贞操;加百列不甘示弱,也马上给女朋友回信,说放心吧他保证乖乖的,也会看好未来的大舅子。
维塔丽在巴黎期间,还去看望了居伊·德·莫泊桑。
莫泊桑的名字里有个“de”,这说明他出身贵族,但莫泊桑家已经开始败落了,他需要外出工作;他是个英俊青年,今年24岁,几个月后即将年满25岁。
莫泊桑的舅舅普瓦特万是福楼拜青年时代的好友,普瓦特万很年轻的时候就因病去世,福楼拜非常伤感,给好友的妹妹写信,诉说他与普瓦特万之间的感情深厚,以至于后世传记作家认为他俩有什么暧昧感情;少年莫泊桑在鲁昂上中学,曾经到过克罗斯瓦庄园,但当时他还没有决定成为一位作家;前年他在巴黎再次见到福楼拜,那时候他才开始写作。
动机么,当然是写作可以赚点稿费,提高生活质量。
为钱的原始动力一点错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