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尝试各种作画工具,用一些奇奇怪怪的“画笔”寻找那种“感觉”,有时候还干脆用手指往画布上涂抹颜料,维塔丽也跟着学用手指画画,有一次还突然往他脸上涂了一抹金黄色,涂完了之后,看着愣住的他哈哈大笑起来。
……他当时呆住了,大概是因为,这个动作很亲近,是他们之间唯一一次超过握手之外的身体部位上的接触。
他的脸迅速的红了,嘟囔着:“你弄的我一身都是颜料!”
作画的话,难免弄上颜料,维塔丽让雷瓦尔太太去买了灰白色的亚麻布,做了两件后面系带的样式古怪的罩衫,用来防止颜料弄脏衣服。
维塔丽已经拿了湿毛巾擦手,“今天不画了,好累,我要去睡一觉。”她打着呵欠走回房间。
过了一会儿,文森特脱了罩衫,进了房间,发现她正在翻看他这几天画的画。
他有点儿羞怯,“别看!我没有你画的好。”
“那是因为我比你学画的时间长。这不算什么,等你也学了好几年,肯定会画的很好。”她在看他的笔触:很稚嫩粗糙,基本功欠缺导致的问题,调色中规中矩,不过似乎是有点偏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说不定这次马赛之行过后,他的用色会偏蓝?这可不好说,他原本好像就很喜欢蓝色,深邃的蓝色。
他晚上也画,画夜色,画夜幕下的街道,画月光下的人影,画放在阳台栏杆上的花盆,这些不太成熟的习作还看不出来什么名堂,看不出来顶级画家的前景。
但一切还早,他才刚开始步入绘画这个职业,或者,事业,他还可以慢慢成熟。
他们到马赛已经有4天了,莱昂还没有找到芒达里安家,于是,维塔丽这天早上写了一份寻人广告,要莱昂送去当地报社,给了他一个金拿破仑做广告费用。
“几年前在第戎的男孩路易·芒达里安,现有你的债主维塔丽小姐寻找你,请到蔚蓝海岸酒店一楼。”
路易·芒达里安是晚餐之前到的。
当年的瘦削男孩长大了,眉眼依旧,五官精致,个头也长高了不少,现在应该有1米75,是个极好看的俊秀少年。
肤色仍然白皙,但不是不太健康的苍白了,鼻翼两边有一些雀斑,不多;湛蓝的眸色,眼神清亮。穿戴的很讲究,订做的手工长外套,戴一顶高礼帽,手里拿着一束蓝紫色的薰衣草。
他规规矩矩的等候在大堂楼梯下面,一眼就认出从楼上下来的维塔丽:她穿着一条矢车菊蓝中国提花缎长裙,大方领,领口加一段白色素纱,素纱中缝有一块天蓝色的水晶,恰好在雪白的胸口中间。
她的胸很饱满,发育的很好,肤色又白,蓝色更衬得肤色净白如雪,路易的眼睛总是“不小心”往她胸口看。
要说以前,他那时候还不到11岁,不懂她是个多么漂亮的小姑娘,现在他15岁,对“美”已经有了正确的概念,“美”是朴素天然的,“美”又是不寻常的,因为真正的“美”是稀少的。
他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维塔丽。”
当年的莽撞男孩不出意外的长成了俊美少年,看上去教养很好,生活质量也很好,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接过他递来的薰衣草,“谢谢。”薰衣草的香味淡雅,在马赛,人们最喜欢的花不是,而是薰衣草,放一束在房间里,就是纯天然空气清新剂。
“你吃过晚餐了吗?”他问。
“没有。”
“我请你吃晚餐吧。”他尽量装作老成的样子,“托尔西,这附近有什么还不错的餐馆吗?”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40多岁的男仆。
“有的,少爷,唐娜餐厅很不错。”托尔西回答。
路易做了个手势,“请。”
“你怎么来了马赛?”坐到餐厅里,路易才问。
“来玩。”维塔丽放下薰衣草花束,“你呢?你和芒达里安太太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他笑了笑,“母亲再婚了,现在是维尔莫兰太太。”
维塔丽没有感到吃惊。芒达里安太太很美,又有教养,还小有资产,本来就不该跟兰波上尉那样的平民有什么关系。
“你的继父是什么样的人,能说说吗?”
“他有一家船运公司,有二十多条船,最远的航线是去远东。”他又看着她胸口,“明天我送你一些中国丝绸,还有其他的,母亲喜欢远东的那些小玩意,家里有非常多非常多的丝绸、扇子、花瓶、手帕。”
二十多条船,那可以算得上是大船运公司了。
“不用特地送我东西。”
“那算是利息,”路易一本正经的说:“你是我的债主呢,我永远不会忘记。”
“可你这么多年也没给我写信、没去看过我。”
他一脸无辜,“你连你家住址都没给我,我没法给你写信。”
“你不会去沙勒维尔找我吗?”
他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为难的说:“母亲不让我出远门。她……我们这几年没有见过兰波上尉,她想忘了那些事。”他含糊的说。
“是没必要记得。你呢?你也没有去打听过兰波上尉现在怎么样了吗?”
“没有。怎么,你想打听他?”
“对,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住在第戎,有没有生病,有没有钱。”
他怀疑的看她,“主要是想知道他还有没有钱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点头,“他不能过的太好了,我可以留一点钱让他不至于饿死,但其他的,他别想。”
路易觉得很有趣,他认真的想了一下,“我可以派人去第戎打听一下,要不了几天。你就住在酒店里,等我的消息。”
他有点失望的是,她没问他在哪儿上学,也没问他现在住在哪儿。
接下来的几天,路易陪着维塔丽、文森特·梵·高去了附近的历史文化名城阿维-尼翁,参观了不少普罗旺斯画派的画作。文艺复兴之前的画家画了大量宗教题材的画作,很多著名画家都接过教会订单,教堂也特别喜欢找画家画宗教壁画,就连很多不起眼的小教堂也有普罗旺斯画派知名画家的壁画真迹。对于印刷技术不发达的时代来说,能实地鉴赏名画真迹是博览名家增广见识的必要步骤。
普罗旺斯由于靠近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有很多意大利画家跑到马赛及周边城市建立画室,生活工作,艺术氛围相对浓厚,马赛地区也确实很适合居住,典型地中海气候,一年四季除了圣诞节前后的两个月稍微冷一点,其他月份都可以说是温暖宜人比冷飕飕的沙勒维尔或是巴黎、伦敦都好很多,伦敦的纬度比沙勒维尔还高,可想而知冬天有多冷;
而且还因为是港口城市,无数物品在港口进出,物质丰富,可以随时吃到新鲜的鱼、新鲜水果,地中海各国的水果在市场上堆放,水果的甜香,薰衣草的暖香,不同的语言,不同的种族,这一切对于“外省人”来说简直目不暇给,眼花缭乱。
作者有话要说: *福楼拜的小团体简直是梅毒患者疗养院,福楼拜、都德、莫泊桑、龚古尔,都是梅毒患者,只有左拉幸免,大概因为左拉有固定的婚外情伴侣,不出去浪。屠格涅夫好像也没有,大概是心里有个女神,不瞎搞。
福楼拜的死因是脑淤血,也是梅毒螺旋体侵入脑部后的病症之一。
进入21世纪后,我国梅毒感染病例增多,随便搜了一下,有数据显示农村女性患者有60%左右是被丈夫传染的。青霉素也不一定能彻底根治梅毒。总之,很可怕。
*撸了一下梵高的时间线:1869年6月在海牙画店当学徒,1873年春或夏季去了伦敦古皮尔,1874年春,求爱失败,大概5月返回荷兰;1874年7月,再回伦敦;9月调去巴黎古皮尔,12月离开巴黎再去伦敦,一直待到1875年5月,又回了巴黎,在巴黎古皮尔公司待到1876年3月,辞职。
兰波1872年7月离开巴黎去比利时,9月和魏尔伦到了伦敦;11月返回沙勒维尔,1873年1月再次去伦敦,4月,魏尔伦回巴黎,兰波回罗什村;《地狱一季》的大部分诗歌可能就是在1873年4月到8月间写的;6月,兰波再次跟魏尔伦前往伦敦;7月初,魏尔伦抛弃兰波前往布鲁塞尔,兰波随后也去了布鲁塞尔;7月10日,魏尔伦开枪打伤兰波,魏尔伦入狱,兰波则回到沙勒维尔;1874年3月,兰波再次去伦敦,7月,兰波太太带长女维塔丽前往伦敦看望儿子,因为兰波生病了;1874年12月底,过了圣诞节之后,兰波再次回到沙勒维尔。
所以这俩都在37岁去世的天才,在1873、74年中的好几个月同时住在伦敦。
*1874年末,梵高在伦敦古皮尔工作,兰波在伦敦无业(大概是做法语教师,工作和收入不稳定),王尔德在牛津莫德兰学院,庞加莱在巴黎高等工科学院,福兰在巴黎高等美术学院,弗洛伊德在维也纳大学,欧仁皇储在伍尔威奇军官学校。家境好的孩子都在上大学,家境一般的孩子已经要出来工作赚钱养活自己了。
*看兰波和梵高的传记,他俩真的是折腾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为金钱苦苦挣扎,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梵高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坚持学画,真的是很不容易,换一个人早就崩溃了,妥协了。兰波也很折腾,但因为已经放弃写作,就还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