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您寄去一包松子糖,很甜,也很香。
在去鲁昂之前,我能再见到您吗?我想,请您喝一杯咖啡应该不算太冒昧,您会同意吗?
请尽快回信告诉我您是否同意。
您忠诚的,文森特·梵·高。”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包松子糖,装在纸袋里,一颗一颗包着糖纸。
糖果当然是好吃的,香甜,带着松子特有的松香味。
所以,这算是“约会”吗?
有点奇怪呢,她和加百列好像还没有真正的约会过。
她很好奇,非常好奇。
但不是因为文森特约她。她是个美丽的少女,从她参加过的那些文艺沙龙就能知道自己的颜值有多高,除了已婚男人,大多数未婚男人都会跟她搭讪,不论他们的相貌如何。搞文艺的,说起来也真没有歪瓜裂枣,至少都是普通偏上的长相,就是魏尔伦、德加这种长相普通的男人,也是相对于阿瑟和福兰这样的英俊青年来说的,其实远比大街上的普通男人长得端正。
文森特·梵·高也只是普通男人,约她喝咖啡应该算是男女刚接触阶段最普通最正常的社交了。她现在是有男朋友,可也不是就此必须断绝所有社交,要是觉得单独跟他去咖啡馆不太妥当,可以叫上德拉埃。
于是,文森特发现,他原本以为的只有他和维塔丽的咖啡馆小坐,变成了三人行。
德拉埃性子很好,比福兰这种自来熟差一点,主要是脸皮不够厚,但也是相当健谈的年轻人,很快就跟文森特聊了起来。
他问文森特多大了,他俩同年,德拉埃1853年1月出生,文森特1853年3月出生。福兰比他俩大几个月,1852年10月出生;阿瑟比他们都小,1854年10月出生。
文森特似乎想问维塔丽多大了,但询问一位年轻女士的年龄是不礼貌的。德拉埃知道维塔丽的出生年月日,但不可能就这么随便的告诉一个“陌生人”。
文森特想着阿瑟是1854年底出生,维塔丽这个妹妹顶多是1856年年初出生,跟他只相差3岁。他心里模模糊糊的有一点想法,但没能弄清楚到底有什么想法。
德拉埃跟他聊起了他的伦敦生活,主要还是因为想从侧面了解伦敦的衣食住行。阿瑟也给德拉埃写信,但几乎从来不说这些生活琐事。
“房租占了开支的大头,想要找到一个提供膳食的住所很不容易……在外面吃饭太贵了。”文森特为了钱不够用深深烦恼,“我还要尽可能的寄钱回家,因为……我是长子。”
维塔丽留意到他提及自己是长子的时候有点奇怪,大概是性格问题?他很腼腆,主要都是德拉埃在找话题,她怀疑要是没有德拉埃,她和他可能会一直干坐着,没话可说。
90英镑,换成法郎才450法郎,根本不够在巴黎住上一年的,房租至少要去掉一半,225法郎还不够一天1法郎的最低生活标准,即使在伦敦可能也不太够用,就这他居然还要省钱寄回家——他怎么没饿死呢?
她庆幸给了阿瑟足够的钱,他不用支付房租,能有200镑,看来能过得还不错——当然没法跟加百列比,有钱果然很好呢。这么一想,顿时十分同情文森特了:加百列一年生活费足够雇佣10个文森特!
文森特说到房东太太是法国人,嫁给了一个英国新教牧师,来到英国生活,他在罗伊尔太太家住着很舒适;他的语言能力很强,母语是荷兰语,会说英语、德语和法语,荷兰语同英语、德语都是日耳曼语族,学起来相对容易,法语要稍难一点,但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难;
还说到罗伊尔太太的女儿乌苏拉,母女俩在家里开办了一个私人学校,招收附近的儿童,教授简单的拼写和阅读,收取学费和伙食费;罗伊尔牧师去世之后,这是母女俩的主要生活来源。他喜欢孩子们,也喜欢罗伊尔家母女俩这种积极乐天的生活态度。
听着听着,维塔丽觉得他好像是……喜欢乌苏拉?哎呀!也不奇怪啦!20岁的年轻男人喜欢漂亮姑娘,多正常!只是看上去他好像还不是很明确自己的想法,不明白这就是“爱情”。
文森特说到已经推迟了返回伦敦的日期,要等从鲁昂回来才会返回伦敦,他拿到的佣金要寄回家里,他父亲是牧师,收入有限,家里还有众多弟妹,都还在上学,经济压力很大。
“你也可以考虑学画画,”维塔丽随口说:“你已经有了艺术鉴赏水平,懂得什么样的绘画是好的,为什么不学着画画呢?要是能像福兰那样,接一点绘画的工作,会比你的年薪赚的多得多。”
文森特一下子愣住了,“我?学绘画?”
“你喜欢绘画这门艺术吧?”
“……还行,”他低下头,摆弄着帽子的帽檐。“我喜欢那些优美的画作,一幅画好不好,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很可惜,那些客人们绝大部分都没法分辨,像您这样的客人是极少的。”
维塔丽不禁一笑,“我的艺术欣赏水平可是很高呢!你可以考虑考虑,至少你学成以后不怕没有地方代售你的画作。”
“我……我不知道,我以前没有学过绘画。”
“谁不是从不会开始学的呢?”
“可是,我、我已经20岁了——”继续不安的摆弄着帽檐。一幅画能卖上几十英镑,或者几百法郎,这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他真的好心动。
“学习艺术不讲年龄,什么时候开始学都行,你好好想想吧。你的家庭不富裕,你要赚钱供弟弟妹妹读书,这是多子女家庭里长子必须担负的责任。靠一点佣金可能没法达成目标。你已经认识一些画家了,可以去他们的画室学习,也可以自学,这并不难,难的是你要坚持下去。等你有了愿意资助你的投资人,你就会发现,赚钱还是蛮容易的。”
她活泼的笑着。
文森特只觉得忽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了——是她说的话,还是她甜美的笑容?似乎两者都有。他之前只是苦苦思索要怎么寻找大客户,像维塔丽这样爽快又有眼光的大客户毕竟不多,他能赚一小笔佣金,但距离让弟妹们都接受良好的教育还远远不够。
钱是个好东西,自从他开始正式工作之后就发现,钱肯定是多多益善的,他很想多赚钱,好让两个弟弟、三个妹妹都接受更好的教育,父母年纪大了,越来越衰老,养育6个孩子很辛苦,也很艰难,叔叔们是都很有钱,但叔叔们的钱不是他家的钱,他家只是有一个好姓,但没有配套的金钱——
大弟弟西奥也已经在古皮尔公司开始了学徒生涯,西奥今年16岁,他本来应该继续上学,最好还能去上大学,但家里没钱供他继续求学,只能让他早早出来当学徒。这要比很多只能在面包房打工的孩子好得多了,至少学成出来,年薪足够养活自己。
他想着明年应该会给他加薪,至少要加到100镑吧,他可以把多出来的10镑寄给母亲,家里还有3个妹妹,1个最小的弟弟科尔,科尔今年才6岁,比西奥小整整10岁。
唉!
他再次感受到肩上的重担。就像维塔丽说的,他是长子,他必须照顾弟妹。
福兰和德拉埃都没怎么说到兰波家的家境,阿登省的首府对于巴黎来说就是个偏远小城,他也听说过色当就在沙勒维尔附近,所以肯定会受到战争的巨大影响,兰波家可能还不如梵·高家的家境呢,但看看现在的维塔丽,他根本没法把她跟巴黎本地姑娘区分开。
她适应的很好,而且看上去还不差钱,他真的想要问问她到底怎么做的。
学习绘画费用高昂,主要是颜料的支出,但如果你能找到资助人,这就不是个问题了。艺术资助人在所有的艺术行业里普遍存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很正常,没有资助人才不正常,这部分艺术家多半家里不差钱;比如那位被“巴黎沙龙”拒绝多次的保罗塞尚,塞尚父亲是银行家,不差钱,他也就没什么固定的资助人,但塞尚肯定是少数的例外。他要是学习绘画,古皮尔的股东之一文森特叔叔肯定会愿意资助他。
他顿时有了信心,一心想着回到住处就试着做做素描练习。
还很懊恼:为什么之前我没想过成为画家呢?
他对自己的绘画技术心里有数,很一般,小时候在母亲的鼓励下画过一些画,但都是那种孩子的幼稚画风,长大后几乎从没拿过画笔,所以他从没想过还能自己画。经济问题始终困扰着他,他不知道还有别的更好的赚钱方法,所以,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