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斯塔夫·福楼拜, 现年50岁,有中老年男人壮实的身体,一张圆圆的脸,留着上了年纪的男人惯常蓄的军人式的八字胡须,显得很有气势。
他第一次见到兰波兄妹,正逢维塔丽说到《包法利夫人》里的那位女主角, 爱玛。
她认为爱玛是轻浮的、悲剧性的人物, 但作者写这个女主人公,显然是充满同情的。“爱玛向往爱情, 接受了超出她的出身阶层的教育, 但却没有接受到更好的教育,没有明白到男人的本性是虚伪冷酷的,她的悲剧源于对人性的不了解。当然,要是说的更实际一点,源于她没有经济能力。”
年长的太太们都同意她的看法。有个16、7岁的年轻姑娘不甚服气,问她:“可你也只是一个小姑娘,你怎么知道……你怎么能说男人都是虚伪并且冷酷的?难道世间就没有美好的爱情了吗?”
“有啊, 但‘真爱’总是稀缺的,大部分时候还需要附加很多外部条件, 所以左拉——哦不, 所以夏洛蒂·勃朗宁才会写《简·爱》。一个贫穷的姑娘要怎么才能跟一个社会地位高出她的男人相爱并结婚呢?那个男人首先得让碍事的妻子死掉,还得毁容, 简还要继承舅舅的遗产, 这样才能‘相爱’。所以当然, 钱才是最重要的,爱情不重要。”
年轻姑娘被她说晕了,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无法反驳。
不管是《简·爱》,还是《包法利夫人》,两个不同的女主人公,两段不同的命运,金钱都占了很大的比重。
维塔丽又补充,“你可以问问你的哥哥,看他们是怎么回答的。”
贝弗利夫人亲切的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你可真是个聪明姑娘。你上次说你在哪儿上学来着?”
“佩斯泰尔先生是我的老师。”
“佩斯泰尔先生?我以为——”贝弗利夫人以为她该在哪位女教师家学习。维塔丽的出身就像那位包法利夫人,出身平民,接受了淑女教育,但却没有相应的身家支持。她并没有很敏感的代入爱玛,虽然对爱玛的分析有些偏颇,不够全面,但想想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可以接受的。
福楼拜很感兴趣的看着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孩。他能听出来她的巴黎口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外省口音,很轻微,只有像他这样对各地方言、口音很有研究的人才能听出来。她穿着今年的新款长裙,装扮相当时髦,脑后编结一根发辫,编进彩色发带,发辫长度只到肩下。
她个子不高,身材娇小,长得很漂亮;身边还有一个同样长得很漂亮的年轻男孩,两个人长得很像,并且都有一双漂亮的蓝眼睛。两个人态度十分亲昵,身体语言也很亲近。
福楼拜毫不犹豫的判断他们是兄妹。
贝弗利夫人走了过来,“怎么?你也对他们感兴趣?”
“有一点。她几岁了?”
“14岁。”
“男孩呢?”
“18岁。”
“真年轻!”
他没有立即请贝弗利夫人为他们互相介绍,而是仍然暗中观察。贝弗利夫人喜欢漂亮的年轻人,曾经向他介绍过一些年轻人,但他们中的绝大部分都不怎么有趣。他常年住在鲁昂郊外的克罗斯瓦庄园,有限的外出通常就是前往巴黎,短暂停留。他喜欢有趣的人,最好是年轻人,他们鲁莽、热情、天真,还没有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
作为成名多年的文坛大佬,多得是立志走向文艺创作的年轻人想要结识他,期翼得到他的提携,哪怕只是一句社交性的褒奖。他不吝惜提携后辈,但对方一定要有相匹配的才华才行。
他先听阿瑟·兰波朗读了一首诗歌。
“A黑,E白,I红,U绿,O蓝:元音,
终有一天我要道破你们隐秘的身世,
A,苍蝇身上的黑绒胸衣,
围绕着腐臭嗡嗡地飞行。
阴暗的海湾;E,汽船和乌蓬的天真,
巍巍冰山的尖顶,白袍皇帝,伞形花的颤动;
I,殷红,咳出的鲜血,醉酒
或愤怒时朱唇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