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勒维尔夫妇坐了男女主人座,魏尔伦和玛蒂尔德、阿瑟和维塔丽分坐两边。
玛蒂尔德问:“你要留在巴黎吗?”
“这我得回去问问母亲。但我很想在巴黎上学,巴黎的女校应该很不错。阿瑟也要准备参加高中毕业会考。”
“兰波太太能放心吗?”
“阿瑟会照顾我,”维塔丽露出甜甜的微笑,“他是哥哥,他应该照顾我。”
阿瑟认真的点头,“没错。”
弗勒维尔先生开口,“你要是想找个私人教师或是去考女校,我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你一点。”
“谢谢您,先生。”
魏尔伦不禁心里一惊:老头是个精明的商人,他很难对人这么好。
弗勒维尔太太其实并不在意兰波兄妹将来的计划,但维塔丽来了,总能解决问题,或是一部分问题,这是好事。她希望兰波兄妹能滚回阿登,但他们要是不走,她也不能怎么样,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维塔丽能把阿瑟带上正路,别再来纠缠她可怜女儿的丈夫。
玛蒂尔德什么都跟母亲说,她说维塔丽也想分开他俩,所以她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她希望维塔丽能留在巴黎,看住阿瑟;然后她和魏尔伦可以带着小乔治去外省的亲戚家过上几个月,甚至几年。魏尔伦见不到阿瑟,大概就不会总想着那个臭小子;她希望丈夫能真正疼爱他们的儿子,而不是只满足于闲来无事逗弄几下。
晚餐很丰盛,比他们平时吃的要丰盛得多,以前老弗勒维尔只在招待重要客人或是有权势的亲戚的时候才做这么丰盛的晚餐。
兰波兄妹没有主动找魏尔伦说话,魏尔伦也没有主动找阿瑟说话。
阿瑟则是觉得这有点——怪异。
之前他住过弗勒维尔家,那时候他可真是个粗野的少年!没少做令弗勒维尔夫妇和玛蒂尔德讨厌的事情,甚至有一次他还试图偷走一只弗勒维尔家家传的红宝石十字架,只为了拿出去卖钱,然后买酒喝。
弗勒维尔夫妇也因此极为讨厌他,差不多是赶他出去的。
他那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可能就是看不惯有钱人的腐朽生活吧?或者就是没事找事?
妹妹听说他在弗勒维尔家干得“好事”之后,没有骂他,只是嘲笑他欺负人,人家给他房间住、给他好吃好喝,结果他就是个不安分的“顽童”,真给妈妈丢脸。
说到妈妈他只能闭嘴了。
维塔丽是很实际的人,这一点不太“好玩”;但她的实际给了他在巴黎落脚的房子、给了他吃饭钱,这一点他是很佩服妹妹的,妹妹还没到14岁,就已经什么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了。魏尔伦……确实,魏尔伦根本没有好好照顾他,没给他找一处合适的住房,总是让他这儿住几天、那儿住几天,他整天烦烦躁躁的,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固定的能好好睡觉的地方。
魏尔伦是不是有计划的想让他越来越依赖他?
他这几天仔细回忆了一下到巴黎之后的日子,魏尔伦确实按照他的承诺,将他介绍给了一些文艺圈人士,但显然其中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人物”;魏尔伦认识雨果,可在他面前却从来不提雨果当年颇是赏识他,还是福兰告诉自己的;
还有,维塔丽说的没错,魏尔伦确实非常纵容他,之前他只以为那是因为他爱他,所以不会约束他,但看看玛蒂尔德,弗勒维尔夫妇难道不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吗?可要是玛蒂尔德做得不得体,他们就会教她、纠正她;妈妈也是如此,妈妈真的很唠叨,但她也是因为爱他所以才唠叨;
魏尔伦的“爱”明显的是有引导性的,是不“纯净”的,当他跳出“爱情”的迷雾仔细观察,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魏尔伦一步一步的引导他,引诱他,使得他渐渐离不开他;还对他说玛蒂尔德不能理解他,所以他根本不爱她——这一点被维塔丽嘲笑的很彻底,说当初没人逼着魏尔伦跟玛蒂尔德结婚,结婚这事出自他自己的意愿,他现在怎么有脸说玛蒂尔德不理解他,于是他一点都不爱她?
维塔丽还很好笑的说魏尔伦就是“放屁狗”,可把他逗乐了。
晚餐结束后,兰波兄妹立即告辞了。
将近午夜,保罗·魏尔伦出现在旅馆走廊上,轻轻敲着阿瑟的房门。
敲了有十几下,房门打开了,魏尔伦闪了进去。
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圆圆的玻璃灯管,一簇火苗在里面跳动。
少年抿着薄唇,轻声说:“你为什么要来?”
魏尔伦声音颤抖,“我来见你,是因为我爱你。”
“呵,”阿瑟轻笑,“别说‘爱’,你不配。”
他痛苦万分,“你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吗?为什么又去我家?”
“我是去见弗勒维尔夫妻的,不是见你。”
“不,你是去见我的!”他有点激动,“你想知道我是不是还爱你,是不是原谅你。”
阿瑟抱起手臂,冷冷的说:“原谅我?我做了什么需要被你原谅的事情吗?”
“瞧,我没告诉任何人,这是你做的。”他伸出右手,绷带上带有血渍,暗红色。
“那又怎么样?”
“我原谅你,阿瑟,别对我冷漠。”
阿瑟沉默了一会儿,“你今晚来干什么?”
“上次你问我是不是愿意带你去马赛或是埃及,你现在还想去埃及吗?或者,你想去哪儿都行。”
“你有钱吗?”
“我还有一点钱,足够我们去埃及的。我们待在开罗,开罗会很有趣。”
少年咬着下唇,“你的妻子和儿子呢?”
“我不爱他们,我爱你。阿瑟,别折磨我,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爱我的什么?灵魂?肉-体?”
“都爱。”
阿瑟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那你还不脱了衣服?”
维塔丽是被隔壁房间传来的床板晃动的声音吵醒的,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是两个人在做激烈的床上运动的声响。
像以往那样,菲利克斯舅舅要的是走廊最里面的房间,维塔丽的左边没有房间,只有右边房间。阿瑟住在她隔壁,菲利克斯舅舅住在对面房间。
她想,果然,魏尔伦一见到阿瑟就晕乎了,他们去尼克莱街14号,魏尔伦晚上准会亟不可待的来找阿瑟。
但阿瑟到底会做什么,她无法控制。
她不安的想着,阿瑟是不是又跟他滚床单,于是忘了之前她使劲灌输的那些?那她岂不是白费功夫?她恼怒的想,要是阿瑟不争气,她、她就要舅舅狠狠揍他!
她下了床,披上厚实的睡袍,穿上软底的家居拖鞋,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根白桦木棍——同样尺寸的木棍她订做了一打,就是用来揍人用的,可能还是不行,她应该学会使用马鞭抽人才对。
她出了自己房间,走廊上没有人,只有墙壁上的煤油灯亮着。她走到阿瑟房门前,拧了拧门把手——反锁上了。她挠挠头,不知道要怎么办。
在走廊上反而听不到床伴晃动的声音了,大概楼下房间听得最清楚,也不知道楼下房间有没有住人。她胡思乱想着。
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听了好一会儿,维塔丽才听出来,那是皮带抽打在什么物体上的声音,还挺响,并且伴随着痛苦压抑的声音——这么会玩的吗?
她耳朵紧贴着房门,想象着里面会是什么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