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2 / 2)

赵韧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幽暗之极,定睛看了她片刻,没有吭声,忽地伸手将床头的灯火掐灭。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朝朝只觉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耳边,他的呼吸声渐渐急促。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一下子红了脸,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他猛地推开她,坐了起来。

朝朝愕然。

黑暗中,他靠着床头一动不动,呼吸沉重。片刻后,低哑异常的声音响起:“朕的人已经找到松石道长了,大概还有几日便能到京城,到时让他给你好好看看。”

所以,他是为了她的身子,忍耐了下来?

朝朝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下,柔软了几分,轻声应道:“嗯。”

又是一阵沉默,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朝朝。”

她又“嗯”了声。

他道:“把你的……给朕。”

朝朝的感动顿时刹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怎么能以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这样的要求?

他呼吸兀自不稳,低低道:“要朕自己来取?”

片刻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轻薄柔软带着刺绣的布料送到他手上。

他声音带上几分笑意:“你好好睡吧。朕出去一下。”说罢,他掀开纱帐,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朝朝再去徐太后那里请安,发现寿康殿带着女儿入宫请安的命妇明显多了许多。钟宜更是以侍奉钟太妃之名,直接住进了寿康宫。

徐太后喜欢漂亮的小娘子,也喜欢热闹,寿康殿每日都门庭若市,热闹无比。

朝朝没有太在意。这些日子,尽管钟太妃百般劝说,徐太后只咬定了全听赵韧的。赵韧的心思则显然不在这上面,钟太妃几次提起话题,都被他用一句“不急”打发了。

朝朝不觉有些好奇:要是钟太妃知道,她的侄女儿早就被排除在入宫名单外,还会不会这般热衷劝说赵韧纳妃?

这日,朝朝刚从寿康殿出来,便撞见了窦瑾的继母屠氏带着窦瑾和窦瑶姐妹过来。见到她,屠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忙拉着姐妹俩过来给她请安。

朝朝看了窦瑾一眼,窦瑾悄悄挤眉弄眼,露出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朝朝忍不住想笑:窦瑾还是这个耍宝的脾气。

她含笑免了三人的礼,寒暄几句,嘱咐窦瑾,待会儿去显阳殿一趟。白天她会在显阳殿处理宫务。

朝朝回到显阳殿没多久,窦瑾就过来了。

她不由惊讶:“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将内六局前来回话的管事内侍和宫女打发给虞竹和笼烟处理,自己在内殿招待窦瑾。

窦瑾笑道:“我就跟太后娘娘实话实说,我好久没见你了,想念得紧。太后娘娘听了高兴得很,就叫人把我送过来了。”

朝朝道:“你继母怕会不高兴吧?”屠氏想送女儿进宫,但这个女儿断断不会是窦瑾,带着窦瑾,不过是怕人诟病。横竖窦瑾性子粗疏,也无意入宫,她放心得很,不怕窦瑾抢了她亲生女儿窦瑶的风头。现在窦瑾来这么一出,在徐太后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她怎么可能高兴?

窦瑾哼了声:“我做的事,她什么时候高兴过?她平时可没少在爹爹面前给我上眼药,一副慈母样还不全是做给人看的?”

朝朝叹息:“你这个脾气!她终究是你的继母,身份上压着,你也该做做样子才行。”

窦瑾道:“我平时也没拿她怎么着,在人前该敬着时也敬着,不过是不让她装好人罢了。这样闹开了也好,我爹现在也死心了,不再指着我们母慈女孝,我的婚事也不敢再让她插手。只要我们不闹到外面,关起门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朝朝略放下心来:窦瑾虽说莽直,但也不是全无成算,胡乱行事。

她的心放下了,窦瑾的心却还提着:“你的身子一向好,到底怎么回事?我在宫外都听说了。”

这事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而且连她自己也还没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朝朝没法向窦瑾解释,含糊道:“你放心,我身子好着呢,那两次全是意外。”

窦瑾更不放心了,迟疑了下,压低声音道,“你该不会是还念着赵旦,故意的吧?”

朝朝哭笑不得:“怎么可能?”她纵然因为赵旦对赵韧心怀芥蒂,但也不至于因此做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窦瑾喃喃:“也对,当初你答应嫁赵旦本就是出于感激。他出事,你不离不弃,已经偿了他的情义。”她忽然倒吸一口凉气,冲动开口,“不是为了他,难道是为了姜润?你是不是知道,姜润从江陵回来了?心情不好,才……”

这个名字已经太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朝朝一怔,脸色苍白了一瞬。

窦瑾顿时后悔起来:“抱歉,我不该提他。”

朝朝的面色很快恢复正常,摇了摇头道:“没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窦瑾小心翼翼地道:“朝朝,你真的不介意了?”当年朝朝为了姜润试图离家出走,大病一场的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她真的放下了?

朝朝“嗯”了声,扬起笑脸:“我们本来也没什么。只是那时候年纪小,一时接受不了罢了。我现在都嫁给陛下了,怎么可能还想着他?”

窦瑾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不知道,我听说了好多他的事,却不敢和你说,真是憋死我了。”

朝朝笑:“你也太小心了。”

窦瑾咕哝:“我还不是怕你不开心?对了,你知不知道,陆沅沅嫁给他没多久就病死了?他不是新婚不久就去了江陵任上吗?陆沅沅不放心,不远千里跟去。她那年落水,本就落了病根,结果在路上大病一场,香消玉殒,连个血脉都没能留下。”

朝朝不知道。

当年她闹出的动静太大,这些年,没有人敢将和姜润有关的消息递到她面前。她没想到,陆沅沅竟会如此命薄。

陆沅沅啊。朝朝想起那个温柔秀美,仿佛永远微笑着的少女,不由心中怅然。

她和陆沅沅也是自幼相识,陆沅沅一直像个姐姐般照顾她,帮助她,两人当初的交情甚至比她和窦瑾更好。没想到最后会闹到连对方离世,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步。

窦瑾见她果然没有多大反应的模样,放下心来,滔滔不绝地道:“姜润是个有本事的,在任上治水有功,三年考核都是优等。这一回,还是陛下特旨将他召回的。”

朝朝道:“他一直是个有本事的。”

窦瑾说得兴起:“是啊,梧山书院至今还保留着他的传说。连续六年,门门功课都是魁首,解试、省试、殿试连中三元,至今无人能超越,又生得那般模样。难怪他当初不甘心……”说到这里,她惊觉说漏嘴了,戛然而止。

朝朝垂着眉眼,微微含笑,仿佛她说的只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