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咎心中暗赞。
以鸟兽草木汇聚凝形、铺成道路,算是一种并不鲜见的手段。但是若过于繁密,反而显得臃肿。似这眼前荷叶虽巨,其实也不过六七丈大小。每隔一里才得一叶,看着异常空疏,但是“意”却到了。
当先一人走进,对归无咎躬身一礼,笑言道:“恒霄宫主座下九弟子冉逸之,代师相迎贵客。”
归无咎面色微变,眼前一亮。
此人面容英挺,仿佛蜡像。一袭极为罕见的红发,任意铺洒。可是因为其衣着袍带极为工整的缘故,却并未给人以任何落拓不羁、人前失礼的印象,反觉其君子之风与风流态度兼美,非凡俗可比。
简单还礼后,不着痕迹的余光一扫,看向自己的两位弟子甄蕊、钟业。
可是甄、钟二人却懵然无知,对于这位“冉逸之”毫不介意,此时并肩立在舟头,观览上玄宫仙都的兀立胜景。
归无咎立刻心中有数。看来此等异感,唯自家能够心有感应;否则就算是同道中人,也是如堕迷梦之中。
无它,这位功行不过刚刚突破三星境的“冉逸之”,大非凡人也。
小小一个晋宁道中,便有甄蕊、钟业两位根脚非凡之人;亚一等的,尚有郗鉴、庄炎。
归无咎参与尘海宗与双极殿之比斗,其实也曾经想过,大宗之内,当有更多的英杰显化,汇聚一堂。不曾想结果却大谬不然——就算是资质极为出众、堪能破境天关的乐思源、银甲人,也并未给与归无咎那种“根脚不凡”的异感;其余一众人等,更不必说。
以三巨宗之规模,竟未寻见一个。
而这位“冉逸之”背后所深藏的幽渺气象,在其对归无咎躬身行礼时一闪而逝——虽是羚羊挂角,但归无咎深信,其规模次第,似不在甄蕊之下。
归无咎一行换过车辇,同往城中去。
这位冉逸之,虽然是言笑晏晏,但却似乎并不是一个健谈之人。行步途中,不过寥寥数语,点到即止而已。
归无咎本道是即将与故人会面。
岂料这车辇入城之后,兜兜转转,竟然是来到一处园林幽居。
虽然此园景致、格局俱佳,但的确大出乎归无咎所料。
引荐来两位仆从管事之后,冉逸之笑言道:“恩师有要事在身,近日不得亲自接待。烦请道友在此暂时歇息数日,必有消息。”
颜色神貌,倒也诚恳。
归无咎眉毛微不可察的一耸,淡淡道:“好”。
上玄宫在饮食起居之上果然并未慢待。不止是归无咎,就连他两位弟子甄蕊、钟业,每人亦拨下了二十四位仆从侍候,事事呼之即至,周到已极。只是一连半月时间,却并未等到恒霄宫主相诏。
一日,归无咎所居后院之中,柳长老在客席之上端坐,面前茶水,却丝毫未饮。
却听柳长老忿忿言道:“吾等荷四派之重,这位恒霄宫主就算再如何事务繁忙,也该抽空一见。或许其避而不见,是上玄宫自有进退之道,早就定下了敌友攻守方略。我等无论如何态度,她只当是乞援来了。我等此行,是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
柳长老本是沉稳干练之人。只是归无咎拜山联名印信之上,除了尘海宗、星门之外,尚有南斗宗、御虚宗署名。
那两家可同样是有日曜武君坐镇的大宗。
于情于理,上玄宫将归无咎一行晾上半月,都是大为失礼之举。也无怪乎他沉不住气。
另外,归无咎自称与恒霄宫主有旧之事,仅在龙方云等人面前提及,柳长老并不知情。否则今朝之待遇,他多半要怀疑是归无咎大吹法螺。
归无咎沉吟半晌,终于言道:“劳烦柳长老走上一趟,将那冉逸之再请来一叙。”
柳长老嗤笑道:“谅他一个关门弟子,道行低微,又有甚用处?”
归无咎摆手道:“我自有计较。”
柳长老沉吟片刻,终是抚颌言道:“老朽只是副使。一切皆由归道友做主。”
两个时辰后。
在正殿盘桓一阵,终是等到侍从上前传递消息:“冉逸之前来拜见。”
归无咎道:“请。”
出门相迎,走出百余步,恰好在内堂正门口撞见。冉逸之形单影只来访,并未携带一个从人。
冉逸之呵呵一笑,面上似有几分歉疚,抱拳言道:“尊使且……”
归无咎重重一挥手,止住冉逸之话头。正色道:“明人不说暗话。冉道友非凡人也。令师遣冉道友迎客,我固知贵派并无有意轻慢之心。之所以拖延数日,必有缘故,是也不是?”
冉逸之猛地一抬头,面容中惊诧之余,又有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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