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使臣高醉歌还是那副德性,急急忙忙火急火燎,”参商回答道,“他表示出非常迫切的结盟意愿,此人不足为虑。”
“象郡的使臣余亦辞与他正好相反,”乌夜啼开口说道:“此人含蓄内敛,不动声色,但是却看出我们希望与西秦结盟,并且夺取邯城,立足西北地区。”
乌夜啼摇头道:“此人正是我刚才所担心的人,谋士之才,却不被重用,象郡的蠢材啊!”
“他离开了象郡了吗?”辞鸿问道。
“陛下聪明,此人的确已经离开象郡了。”乌夜啼直言不讳。
“能让乌相如此赞叹,象郡的毕柳失去了一位重要的部下啊。”辞鸿感叹道。
“谋定而后动,象郡失去了一位天才般的谋士,毕柳又弄得国库空虚,臣想现在是时候攻打象郡了。”
“攻打象郡的时候,百越会不会出手呢?”
“臣认为,乱世将起,为了一个不可靠不熟悉的盟国而消减自己的力量,不像是章微会做出来的事情,”乌夜啼分析道,“况且,我们豫梁也不是当初的豫梁了。”
辞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说道:“那就打吧,三年前的仇,朕还记得,九幽之下的将士们相信也还没忘记。”
参商背后一凉,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这意味着他们和象郡真的要开战了,而战斗肯定会有死伤,到时候产生的罪孽,会全部落在发动战争的人的身上。
不过这也是象郡咎由自取,参商还记得豫梁刚刚建国时,那些老牌国家的加害和打压,当时的豫梁无能为力,而现在是他们偿还的时候了!
……
余亦辞躲开了随从们的追寻,在一处隐蔽的地方脱去了自己金色的衣袍,穿上早已准备好的灰绿色衣袍,行走在天阳城内,此时正是城内黄柳花盛开的季节。
黄柳花是豫梁的国花,相传是豫梁开国皇帝辞鸿年轻的时候在山中采药发现的一种奇异的花朵,在酷寒之时仍然傲立雪中,散发淡淡的幽香,辞鸿欣赏花朵的坚强,赐名“黄柳花”,在定都之时请花匠在天阳广为载种,天下十国只有豫梁有这种花。
看着豫梁国都天阳内百姓生活的场景,小贩的吆喝声,父母带着小孩在街上游玩,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在年轻人的陪同下共赏花景,余亦辞不禁摇头感叹:“差距实在太大了,真的太大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一辆马车飞速地驶来,裹挟着的狂风简直要将街边的余亦辞掀倒,余亦辞踉跄几步,站定在三根柱子旁边,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马车,不知道这是什么妖邪之物,居然可以这么快地行驶着。
一声妖异的笑声在马车中响起:“阁下可是象郡使臣余亦辞啊?”
余亦辞只觉得心神一荡,随机抬头疑惑地看着马车,回答道:“今天开始,我只是余亦辞了。”
“哈哈哈,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啊,离开象郡那个地方确实很明智啊。”男子继续笑道。
“象郡怎么样都跟阁下没有关系,请问你拦住我的去路所为何事?这马车又为何能行驶得如此之快?”
龙钟客说道:“马车不重要,我来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做出另一个正确的选择——与我一起,干一番大事。”
“阁下始终躲在马车里面,不愿与我当面交谈,行事作风如此诡异猥琐,想必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在下只是无名小卒,再会。”余亦辞拂袖准备离开。
“你真的以为你能走吗?我来找你是给你面子。”奇异如铁石碰撞般的声音从马车中发出,钻入余亦辞的耳朵里面,余亦辞停住脚步。
“我再问你一遍,”龙钟客的语气温柔下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余亦辞身体颤抖了一下,转过头来,眼神空洞道:“我愿意和你走。”
“那便上来吧,我们一起去搅乱这天下。”龙钟客的语气还是很温柔。
余亦辞迈开腿,就要爬上马车,一双枯枝般的老手忽然抓住了余亦辞的衣袖,
年迈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别上去,上去了可就下不来了。”龙钟客听到这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冷哼一声:“怎么老是有人来坏我好事!”
黄色的光团飞出马车,直射余亦辞的额头,老人闪电般地伸出左手,轻轻一抓,将光团抓为虚无,然后又用右手护住余亦辞,将他推离马车。
龙钟客见讨不到什么便宜,自知没有第二次下手的机会,驱动马车,快速地离开了天阳。三人在街上有来有回,周围的百姓却像是看不到似的无动于衷。
太常历三月十五,狂风大作。
乌夜啼在镜子面前端坐,侍女在他身后为他梳头。旁边的架子上放着一件黑红色的华袍。
豫梁崇尚深色,尤其以黑为尊,红色次之,国君特许上相乌夜啼可以穿只有帝王才可以穿的黑红华服。
待头发梳好,乌夜啼起身张开双臂,侍女从架上取下黑红色的华袍,服侍乌夜啼穿好,又为其整理细微之处的褶皱,正要再为乌夜啼戴上帽子时,乌夜啼却摆摆手:“不用再戴帽子了,如此便很好了。”
侍女春潭却说道:“那可不行啊大人,您这是跟其他国家的使臣见面,等于跟他们的国君见面,怎么能不戴帽子呢!”
由于乌夜啼平时待人和善温柔,在自己府邸的时候从不当自己是个丞相,所以私底下侍女们和他说话也就比较随意,不会太在意身份尊卑。
乌夜啼看着面色焦急的侍女,不紧不慢地说道:“见一些使臣而已,我不戴帽子,他们也不会忘记他们在跟谁说话。”
侍女听见自家大人这霸气的言语,却是有点哭笑不得了,继续劝道:“那也失了礼数啊,大人”
“无需多言,我就这么过去,戴帽子实在是难受得很”,乌夜啼走到庭院前,注视着天空,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场,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再说了,他们也不是什么其他国家国君的使臣,这天下只有一个国君,那就是陛下!”
春潭愣了一下,随即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
这个天下,只有一个国君,那就是他们豫梁的国君——辞鸿!
乌夜啼登上去往井宫的马车,春潭站在府邸门口,遥遥望着自家大人远去的车影。
井宫,烟波殿。
此处是辞鸿即位之后,亲自日夜监督工匠建造的用于与各国使臣讨论国家大事的宫殿,在这座似乎不是很起眼的宫殿之中,辞鸿曾经借参商等人之手为豫梁谋取了不少的利益,也借诸多他国使臣之疏忽,吞并了数不清的小国,这才使得豫梁逐渐壮大起来,可以说,每个豫梁的大臣对这座烟波殿是充满敬意的,而其他的国家的使臣无不畏惧此殿。
一座紫黑色的步辇稳稳当当地经过风雨门,停在烟波殿外,随行人员揭开帘子,一位略显妖异的男子从中走了出来,他的头发三分黑七分白,手中把玩着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两只狭长的丹凤眼微眯,轻声说道:“此处便是豫梁的烟波殿了,听说十分厉害,不知厉害的是这座宫殿呢,还是那乌夜啼呢?”
妖异男子手中的猫咪“喵呜”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然后就继续眯着眼睛睡觉了。
男子抱着猫咪踏入烟波殿,身后的随行人员站在门口,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
黑红色马车带起阵阵烟尘,妖异男子看向正对着烟波殿的风雨门,一辆巨大的马车正快速驶来,妖异男子只觉得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铺天盖地地袭来,直逼烟波殿前。
“来了。”妖异男子低头抚摸着猫咪,猫咪也醒了过来,慵懒地翻了个身子,静静盯着门外的步辇。
终于,马车停下,乌夜啼下来,轻挥自己的衣袖,缓步走进烟波殿,他每踏一级台阶,妖异男子就觉得压力大了一分,直到五阶台阶走完,乌夜啼终于进入殿内,他盯着殿内的妖异男子,目光灼灼,仿佛散发着荧光。
妖异男子轻轻点头行礼,说道:“在下青墩溪畔龙钟客,奉彭蠡国君之命出使豫梁,见过乌相。”
乌夜啼卷起衣摆,与男子对坐,淡淡道:“你见过我吗?”
“在莱湖,曾经有幸见过乌相一面。”龙钟客盯着乌夜啼。
听到“莱湖”二字,乌夜啼面色一冷。
此处是豫梁国内的一座小县城,离国都很是遥远,所以驻守的兵力不是很强,当年辞鸿刚刚登基为帝,彭蠡派边境一将领率三千骑兵突袭莱湖,守城将领兵力薄弱,武器破旧落后,几近全军覆没,只有一个小校受守城的郑文宝将军之托趁敌军不注意时突围而出,一路上跑死六匹快马,终于抵达了豫梁的东郊城,只对驻城将领苏舜钦简短地说了八个字:莱湖遭袭,彭蠡之狐。便力竭而死,苏舜钦手里拿着小校千里奔走带来的自己曾经亲手送给郑文宝将军的头盔,轻轻合上了小校的眼睛,随即动身前往豫梁国都——天阳。
三日之后,辞鸿听说了莱湖的惨剧,勃然大怒,从苏舜钦手里接过那个带着血迹的头盔后,却突然冷静下来,久久说不出话,沉默许久之后,直遣大将军温无定和当时还不是上相的乌夜啼率领一万骑兵和三千弓箭手直奔莱湖,收复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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