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一副理所当然的女主人样子,踱到厨房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又一边扒着橘子一边缓声道,“你难道不觉得今天的经历很奇怪吗?那是因为我也去你的公司了。我替你提前交了二期策划案,还有那个胖子小红,我动用关系帮她解决了她妈妈医院床位的问题,还真不知道你和她因为升职产生过那么大的矛盾。”
她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吐着橘子籽吐字不清地说,“我们以后轮班制吧,你一三五我二四六,行吧?”
从此以后,我把生活的一半分给了另一个我,我们俩各司其职,努力演绎好一个完整的我。
分工后的日子突然变得很清闲,她替代我的时候,我就整日窝在沙发上追着家庭伦理大剧,手边摆满了零食,用过的碗筷也懒得洗。就像老驴推磨,身上担子突然卸下,也不用日日干活却还有饭吃,倒不知该怎么活了。从拼命完成每一个文案到把所有难题都推给另一个我,从生活整洁有序到垃圾成山,好像只用了不到半月。
人总是这样,上升一个层次的难度不亚于登天,堕落的速度却往往快得惊人。
陈月变了。不,准确地说,是陈月的本体——我变了,而她的替身,依然努力地扮演着陈月。
而我与替身的工作任务分配也从AA发展成她主外我主内的局势。每日下班后,她都兴奋地和我描述一天的故事和“陈月”的变化,比如我终于得到了奋斗两年都不曾眷顾的晋升机会,同事关系前所未有的融洽,居然也和谢顶男成了朋友,就连我那赋闲在家的小男友,都走出家门放下游戏谋了个一官半职。
生活好像正变得越来越好了呢。
我却丝毫没意识到,这些生命透出的别样色彩,到底可不可以算作是好征兆。
……
一个月试用期满,我第二次踏入戴蒙的屋子。
“你变了很多。那些苦闷没了,同样,脸上的光彩和劲头也没了。”
我进门后他这样形容我。
我不可置否地点点头,熟路地找到那个茶几旁的凳子坐下。
“我没和你讲过使用替身的代价,是因为上一次你来的时候还没有定下来。那就现在提醒你一下吧。”
戴蒙手握着根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交错时空之所以能与我们现在所在的时空并存的前提条件是,一切事物都沿着正常轨道运行。你明白吗?然而从你与你的替身相遇开始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事情的发展都在偏离既定的轨道。”他顿了顿,给我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接着道,“我们每个人都有替身,只是最后留下来作为某个身份活着的,只能有一人。”
他的话是我后背感受到一股凉意——我和我的替身,只有一个能成活。
“而我所赚取的,就是死掉一方的神识,以便下一次寻找他人的替身。”
从戴蒙那儿回去的日子,我夜不成眠。只能留下一个。满脑子都被这句话占据。而我的替身仍然每日卖力地工作,似乎对此毫不知情。
苦恼了多日,我终于戴着口罩墨镜,口袋里藏好一把水果刀就直奔我的工作单位。对,我要杀了她,我要活下去。
从公司高层的天台上望下去,有这个城市最繁忙的车水马龙,有笼在晨雾里的幢幢广厦,有着陌生人种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你想杀了我?别忘了是谁让你改变的。”她语气很冷,眼里有怒意。
“我们本不该相逢,当初需要我的可是你,如今用过了要将我一脚踹掉的,还是你。”
我没打算接话,下了决心般地抬起握着刀柄的手,却怎么也无法落下,面对着这张和我同样的脸。
“算了,好好替我活着,照顾好爸妈。”
利器坠地发出尖锐的声响,那刀刃好像刺在我的心上。我一步一步地,走向天台的边缘。这样结束也罢,那些好的走向从来都不是我的功劳,若能以更好的方式活下去,也不错,即使我不再能体验这种心情。
感受到脚边缠绕的风,一条腿刚刚要迈出去就被一股力拉了回来。只见我的替身先我一步地迈了出去,回头对我宽慰地笑。
“若真要讲道理,自然也得分先后。”
她的话和她整个人都消失在迅速下坠的过程中,甚至没留给我捕捉尾音的时间。
从此,我的替身死了。
我是陈月。
也不是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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