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池从睡梦中醒来,他是被窗户外面飞机的轰鸣声惊醒的。
那女人,又不关窗户,想要我跳楼吗?秦池腹诽了一句,对不起您呐,瘫痪了,做不到。
他艰难地把身体挪到病床靠近窗户的一边,眼角余光贪婪地扫向地面,下面灯火琟璨,救护车的警示灯连成一片,像一条闪烁的彩带,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绚烂。
他瞧着出了神,思绪飘啊飘啊飘到了没住院之前。
他入住的这所医院是一家私立的贵族医院,八楼整层唯有一个科室:临终关怀科。
他患的渐冻症,是一种罕见的病症,曾有病友这样描述自己的病:身体像是被冰雪冻住,今天是腿,明天是手臂,到最后可能蔓延到手指,甚至连控制声带发声和眼球转动的肌肉也不例外。对于渐冻症患者来说,他们的灵魂仿佛被囚禁在了这个无法动弹的身体里。
秦池烟酒不沾,三十岁这年啪叽一声倒下了,区医院说是贫血,俗话说吃啥补啥,他牛血猪血啥动物血吃了个遍,照晕不误。没招了,跑市医院检查,那会儿走路已是颤颤巍巍,像个中风的老头,反应迟钝。又是抽血又是B超,最后上了核磁共振,秦池银行卡里存来娶媳妇的钱耗掉七七八八,专家们终于讨论出一个结论:渐冻症,晚期。这找谁说理去?专家们结合秦池的家庭情况,由其中某个良心专家出面建议他做试验新药的志愿者,良心专家真的非常有良心,还要他签了遗体捐赠协议,将他生前死后都安排得妥妥的,让他放心大胆往前走,若一去不回,就一去不回。
之后他就被转移到了现在这家医院,他是供体,那个女人,需要他的心脏活命。
他猜到的。
像他这样的病人,是住不起医院这种三室两厅两卫一厨家电齐全号称‘总统套房’的病房的,这不明摆着告诉他是安排好的嘛。那个女人肤白貌美,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女,非要找一个‘总统套房’住满了将就和臭男人挤一挤吧这样的烂理由住进来,猜不透这女人起的什么心思?非要和供体住一起,恶趣味?女人啊,谜一样的生物,揣摩不得。
女人留着短发,素面朝天,五官立体,肤色雪白,没有一丝杂质,一双眼睛很漂亮,眼神清澈,仿佛一汪泉水,深邃幽远,这是一双具备看穿人心魔力的眼睛。
她平时会安静看书,偶尔拿手机和人聊天打发时间,大多数时间发呆。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有个长相清秀瘦高的男人来看过她一次,叮嘱她保重身体,说他已经找到了供体,很快就可以安排手术了,时不时往秦池这边瞟一眼。期间男人的手机响了没停,男人统共呆了没半小时就走了,来去匆匆。
还有一个妆容精致三十左右疑似女人姐姐还是妈妈的女人来过几次,如果说病床上的女人神似天山雪莲,冰清玉洁,这个年龄成谜的女人就是花中之王牡丹,雍容华贵。她每次来絮絮叨叨不停的说,说的是魔都本地话,秦池一句也听不懂,短发女人不会回应,也不见烦,就静静的听着,直到牡丹花气馁。
秦池总感觉牡丹花每次来都会偷瞄他,且不怀好意,是盼着他快些嗝屁的眼神!
太明显了!
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好坏给这操蛋的人生划上个句号吧!
咦,那是什么?
一支幡?一支被如意追杀的幡!
一柄古朴至极带着尾焰的玉如意在追杀一支有六条幡尾轻轻飘扬的三角状幡!?
什么鬼?我命中注定的贵人,终于出现了吗?会不会出现得太晚了些!他在帮我阻挡招魂幡拿我的魂魄吗?
招魂幡啊,生平第一次见到实物,貌似和爷爷挂在堂屋西北角的幡不太一样啊,他好逊,居然被追杀!
是快要死了所以眼冒金星陷入幻觉啦?
他来了他来了他脚踏祥云进来了!
‘轰’地一声…
秦池眼前一片炽白,房内像被扔了无数个闪光弹,他脑瓜子嗡嗡地响,听到杂乱的脚步声穿过客厅闯入病房,有人在翻他的眼皮,查看瞳孔,湿哒哒的手,又肥又腻,是关怀科胖主任关丘的手,门口有人喊:“呼吸机来了让一让!”
关丘摆了摆手,说道:“用不上了,上担架,小王通知麻醉科护理科,准备手术!”
我其实还能再抢救一下!秦池歪了歪脑袋,闭上眼,浑身放松,呼吸若隐若无,恍惚间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蠢幡儿,他便是你给咱们截教准备的后路!?让我瞧瞧,呀,好惨一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