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气温,寒彻透骨,可那温暖如春的“醉焰楼”内,却有一个人不知为何,难以入睡。
今个儿他到底是怎么了?
东方世淮在“醉焰楼”天字一号房的宽敞大床上,辗转反侧了整整一个时辰,却依然还是无法入睡的时候,终于放弃挣扎,坐了起来,点燃了桌上烛火。
他从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白日里他经受了这么多高强度的工作,晚上应当会好好地休息才是。可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从上楼梯的时候心里“咯噔”地震了一下之后,一直到现在,他始终觉得心神不宁,好像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三更了,街上的更夫敲响了手中的更锣,一阵悠长的喝声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三更夜咯——提防火烛——”就在这时,他似乎听见醉焰楼的大门“吱呀”一声地打开,紧接着便是泼水的声音。
大概是店小二在帮醉焰楼里的客人倒洗脚水罢,但当他听到那“哗”地一声泼水声时,为何他的心里……会无由来地刺痛了一下?
“少爷,您醒了?还有什么事吗?”睡在隔壁小间内的东隅察觉到东方世淮的响动,也坐起身来,睡眼惺忪地问道。
“哦,没什么。”东方世淮随口答道。毕竟,这一切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臆念罢了,总不好为此搅了别人的安眠。他吹熄桌上的烛火,却始终还是无法入睡,只好躺在床上等着天亮。
好不容易挨到了天微亮,东方世淮谢绝了醉焰楼掌柜的热心邀请,简单洗漱好之后便头一个一脚踏出了醉焰楼,谁知道门一开,他刚想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的时候,便听见脚下传来了“哐啷”的一声脆响。
原来是他一不小心踢碎了一只破碗!
那破碗本来就坑坑洼洼、破旧不堪,却被人刚好摆在了客栈门口,结果他一出客栈就这么一抬脚,那碗便在他的脚下应声而碎。
一双又瘦又脏的小手,连忙伸到了他脚边去收拾那破碗的碎片,东方世淮顺着那双瘦弱的小手一直看过去,赫然是一个蓬头垢面、全身都脏透了的乞丐!
“臭乞丐,居然当了我们家少爷的路,不想活了?知不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东隅见一个乞丐正在东方世淮脚旁收拾碎碗,怒喝着冲了上前,扬起了手中的马鞭,不待东方世淮开口阻止,便“啪”地一声抽到了那乞丐的身上。
锦瑟下意识地用双手挡了一下那迎面而来的鞭子,手臂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鞭,疼得钻心透骨,手中的碎碗被抽得又“哐啷哐啷”地掉到了地上,碎满一地,她哆哆嗦嗦地连连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东隅,休得无礼!”东方世淮见随身小厮如此野蛮无礼,不禁有些微愠,沉声喝道,但却在听到那乞丐哆嗦的道歉声的时候,猛然愣了一下,昨晚那种好像漏了些什么重要事情的感觉,忽地一齐涌上他的心头。
一个乞丐,怎么会有如此清脆婉约、如一汪清泉缓缓流入心田般沁凉的声音?
东方世淮带着疑惑,目光顺着那乞丐的身子,一直看到了那乞丐的脸上。
只见那乞丐大概是个女的,一张小脸已经被污泥污染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身上的衣物单薄,破旧不堪,身段儿却看得出很是纤瘦。
东方世淮微微低头,就在那女乞丐刚好微微抬起头来的时候,瞬间看见了一双明丽纯净、顾盼生辉的眼眸,里面,饱含的是让人心酸的泪水!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霎那间,东方世淮仿佛看见了从天而降的一道泪泉,朝他奔腾而来,湍急地冲向他,令他恍然失神,载浮载沉,无法动弹,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在这忽如其来的恍惚之间,被那道急速而来的泪泉冲走了。
第一次,他是如此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喘息声,也听见了自己许久不曾聆听过的怦然心跳。
东方世淮恍然忆起,在他小时候,他的亲生娘亲,曾经告诉过他:
女人,是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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