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小半年的洗礼,大璃朝堂几乎换了个样子,除了一些皇室宗亲,甚至连位高权重的左右丞相,都‘自愿’告老还乡,让位于更有能力的臣子。
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些大臣还不至于如此繁忙,怎么说也都是通过科举选拔出来的人中龙凤。
关键点在于……这些从全国各地赴京赶考,期望谋得一官半职的有志之士,在好不容易带上了乌纱帽后,突然接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仇璇玑禅位了,对象还是刚满十四周岁的赵王。
行吧,换个皇帝无非就是换个主子,也没啥大不了的。
可问题是……跟自己一同上朝的同事,怎么全是新人?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也要会才行啊,最起码待告诉他们该怎么操作吧。
仇伤云一开始还打算活用自己苦读来的知识,当一个善于纳谏却又不是威严的帝王,毕竟她还是新手上路,一开始就胡乱操作,说不定就玩脱了。
可后来她就发现了,下面那些朝臣比自己还懵,全程只知道汇报情况,末了来一句“圣上您怎么看?”
别说上谏了,就等着她来下达指令。
就算偶尔有几个有个人主见的新官,但也因为都是初登朝堂,瞻前顾后不敢随意发言。
好家伙,都开始摆了。
仇氏宗亲有心想要在一旁协助,可又顾忌仇璇玑人还在紫陌未走。
回想到仇继跟仇命的的下场……万一仇璇玑误会他们是想要篡位……
算了算了,小皇帝自求多福吧。
直到仇伤云第三次上朝的时候,仇璇玑恰巧回皇宫收拾衣服,顺带着去瞅了一眼。
发觉整个朝堂死气沉沉,仇璇玑心底有些恼怒,她花了大半年时间教仇伤云该怎么运作,你就学了个这?
等到那天下朝,仇璇玑二话不说提着仇伤云的领子走进了书房,自己翘着腿往椅子上一坐,冷着脸让仇伤云趴在书案前拟圣旨。
仇伤云从来都不敢反抗仇璇玑,一脸委屈的提着笔,按照仇璇玑的话写了一篇很具有大璃女帝风格的圣旨。
第二天,正忙着回家种地的老官员们一脸懵逼的被召回了京城,宦官二话不说就让他们跪了下去,张口就是:
“奉天承运……”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不过诸位罪臣多少也是混了那么久的朝廷,还是明白了其中深意:
你们这些罪臣简直太过分了,有错在先就算了,那些罪无可赦的该斩首的也斩过了,剩下的给你们留了一条命,是看在往日的情分。
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让你们告老还乡,你们把官袍一脱,就什么都不管了?
皇姐都大赦你们的死罪了,你们是不是应该心怀感恩,好好善后一下?
……比如好好调教一下接替你们位子的新官。
“……”众人。
他们听出来了,这肯定不是仇伤云写出来的圣旨,那位新帝绝对没有这么霸道。
他们还听出来了,这道圣旨摆明了是在说:
你们先别走,等剩余价值榨干了再走。放心,绝对是打白工,一文钱不给的那种。
可惜,即便心中万般不愿,他们也不敢违抗旨意,老老实实以‘导师’的身份重归朝堂,把心中的不满宣泄在了新官身上,比教自己的弟子都要严厉。
一来一去,又折腾了不少时间,老臣子终于如愿以偿的离开了紫陌这个是非之地。新臣子也在老臣子的辛勤调教下,焕发了第二春。
自此,大璃的朝堂终于步入了正轨。
——
天刚破晓,东方泛白。
大璃刚刚跨入溽暑,即便是相对靠北的紫陌城,也难免多了一丝燥热。
上完早朝走出皇宫的官员,身着厚重的官袍,汗水几乎浸湿了他们的脊背,几乎人人脸上都带着匆忙的神情。
没办法,实在是太忙了。
朱雀街上的行人如潮,华贵的马车疾驰而过,他们只是略微瞥了一眼便不再在意。
对于老百姓来说,只要吃饱穿暖,上面的人员变动,对他们影响真不大。
朱雀街中段,平缓的水流上停泊着几艘小木船,拱桥上路人擦肩而过。
扛着草靶子的糖葫芦小贩一边吆喝着,路过布商的摊子时,向其夫人递过去了一串,偏头与布商相视一笑,继续吆喝着“卖糖葫芦”,泯没在人海。
“摊主,来十串烤鱿鱼。”
“好嘞,客官您稍等。”
醉仙楼的正对面,在一个陈旧的推车后。
带着头巾的汉子接着文钱,随手往篓子里一扔,用布巾擦了擦手汗,动作熟练地烤制起了鱿鱼。
金黄色的油汁顺着鱿鱼触须滴落,木签子上的焦黑散发出一股果木香味,韧性十足的鱿鱼肉伴随着摊主举起一阵晃动,可谓是弹性十足。
“客官,您的鱿鱼……啊!”
鱿鱼摊主将烤好的鱿鱼往前一递,另一只手正打算清理锅炉,刚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名俊朗的公子,微是一愣。
少年腰间配着一柄银光发亮的长刀,身着一袭镶着金边的黑袍,身材高挑,紧系的腰带中央嵌着一颗白玉;墨黑的长发高高地竖起,脸庞俊俏似仙,让人始终无法忘怀的,便是那双好似一汪清泉般勾魂摄魄的桃花眸,绝代风华。
“哎呦,原来是公子你啊,都快有半年没见过你了。”鱿鱼摊主缓过神后,将手中的鱿鱼串递了过去。
许守靖今天才刚从沉睡中苏醒,那么长时间没动过身体,一早上又跟楚姨做了运动,脚步难免有些虚浮。
听到鱿鱼摊主的话,许守靖伸手接下鱿鱼串塞进琼玉阁,摇了摇头,苦笑道:
“受了点伤,这段时间一直在家养伤。”
“原来如此。”鱿鱼摊主见许守靖不想说,也不好意思深究,摸着后脑打着哈哈:“那现在看来,公子的伤已经养好了?”
“算是吧。”
许守靖想了下,又问道:
“摊主,其实我近几天会去天南洲,下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那烤鱿鱼的方子,能不能给我一份?”
毕竟如果没有这玩意,以后要怎么收买南宫潇潇都是个迷。
鱿鱼摊主闻言微是一愣,连忙摆手:
“害,公子说的哪里话,您对老汉有救命之恩,自当没有问题。”
“那就多谢了。”
许守靖收下了鱿鱼摊主手写的材料清单,一边看着,走到了醉仙楼前,但却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走进去,而是在门口等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名身穿墨绿长裙的女子提着酒壶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环视了一圈,在看到屹立在太阳下的黑色影子后,连忙小跑着赶了过去。
“公子,你的酒打好了。”染曦柔柔弱弱地将赤红酒壶往前一递。
许守靖伸手接下,连同那张清单一起塞进了琼玉阁,微笑道:
“辛苦了。”
染曦想说一句“这都是染曦应该做的”,刚抬起头,话到嘴边却顿住了,剪水双瞳微是一怔。
许守靖俊俏的侧脸近在咫尺,清爽的鼻息几乎扑打在了额前,从未有过这般近距离接触的染曦,顿时有些遭不住,连忙低下了头,小手对着脸颊扇风,想要给发烫的肌肤降温。
“?”
看着染曦突然脸红,许守靖眼神略显莫名,他觉得自己也没干什么啊,怎么搞得好像自己在大街上随便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公……公子,东西都已经买齐了吗?我们要不要回去?”染曦支支吾吾地说道。
吃的、喝的、睡的、玩的……确实都买齐了,许守靖犹豫了下,扭头看向了断龙山脉的方向,低声道:
“再去一个地方。”
——
紫陌城有四道大门,其中朱雀门距离断龙山脉最近,旁边就是贯穿了整个京城的临江。
许守靖第一次来京城时,也是在这里背着赵扶摇跟荆铭碰头。
骄阳似火,柳树的枝条在河畔微风的吹拂下,好似女人柔顺的长发。
几只白羽仙禽蹲在浅滩中觅食,狭长的鸟喙伸进河流探了又探,不时还能听到“咕咕叽!”“咕叽叽!”的奇异啼鸣。
可惜,这个季节的白尾灵鱼根本就没有成长起来,这些干劲十足的仙禽注定要铩羽而归。
许守靖在染曦的搀扶下走出了朱雀门,视线顺着羊肠小径一路向上,等到瞳孔中完全倒映出断龙山脉的全貌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断龙山脉命名于‘弑龙人’的传说,除此之外,也与它本身好似神龙躯体的分布有关。
距离紫陌城最近的峰首高耸入云,连绵千里的山脉蜿蜒曲折。
除了中间断开的深渊峡谷‘陨龙渊’外,其外形就犹如一条真正的神龙。
然而,此时的断龙山脉却完全变了样子。
最高的峰首中间裂开了一道直达深渊之底的裂缝,山头朝着两边斜去,一眼望去就像是被刀刃劈开了一般,切口平整无一丝凸起。
这还不算完,顺着拿到裂缝往后,断龙山脉有多长,这道裂缝就有多远,即便相隔甚远,也能透过那道缝隙看到山脉另一头的蓝天白云。
“这是……我干的?”许守靖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