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
巨鲸终于停了下来。
林守溪用光将海底照亮。
他们的面前,赫然敞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洞窟极为丑陋,像是恶魔张开的巨口,交错的尖石是它的长牙。
“它要我们进去吗?”司暮雪问。
“嗯。”
林守溪听懂了鲸语。
他抓住司暮雪的手腕,跳下鲸背,朝着黑漆漆的洞窟游去。
站在洞窟的入口,司暮雪回头,对着巨鲸挥手。
“世上竟有鲸这样美的生命,以后天下太平了,我也要养一头。”司暮雪一本正经地说。
“我好像知道它是什么了。”林守溪想的却是别的。
“什么?”司暮雪问。
“它是星辰独自孕育出的生灵,换而言之,它就是这个世界的原初神只,守护着这个世界的安宁,也象征着它的意志。就像是大地母神那样。现在,这个世界正在走向僵死与毁灭,它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林守溪猜测道。
“世界的神明吗。”
司暮雪轻声呢喃。
也是,这样宏大的生命不是神只又是什么呢,它没有巢穴,但整个世界都是它的家。
司暮雪也意识到,这个世界正面临着它自身也无法解决的难题,她与林守溪就像是它请来的大夫,只是,她也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神医还是庸医。难怪那鲸唱中透着这样浓的悲伤啊。
“对了,你也别想养什么鲸,它食量太大,养起来会很贵。”林守溪插了一句。
“和你有什么关系,又不花你的钱。”司暮雪不听劝告。
林守溪无言以对,只带着她潜入魔窟深处。
穿过了古老的岩层,在海水中游了很久,林守溪的脚终于触碰到了真实的地面。
地幔深处一片空阔。
司暮雪向前望去,双眸泛起白光。
瞬间,瘆人的寒意将她的胸腔灌满。
如果地下真的有炼狱,那应该就是这样的地方了。
她看到了浓郁弥漫的血雾,看到了墙壁上挂满的内脏碎片,残缺的骨肉将地面铺成了红白相间的颜色,一坨坨巨大的肉块在石壁上生长出来,生命般蠕动着,分不清是脏器还是会动的肿瘤,那些粉色的肉块里,还埋着数不清的血管,这些血管中,仿佛还有滚烫的血液在流动。
地狱之景一望无际。
如果说这是一片屠宰场,那造成这样的景象,至少需要数以百亿计的生灵付出生命。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它们都是谁杀的?”司暮雪惊骇,尾巴痉挛似地蜷起。
“这些好像不是尸体。”林守溪说。
“不是尸体?那这些血肉是什么东西?难道说……”
司暮雪意识到了什么。
她俯下身子,用手戳了戳这些石幔间爬满的血肉碎片,它们很柔软,也很有弹性,没有半点腐烂的气味,很是新鲜——这些血肉,似乎是活的。
活的血肉……
司暮雪看着这一望无际的肉原,非但没有感到安慰,反而更觉恐慌。
如果说这些血肉都被一头活物所拥有,那这头活物该是何等巨大?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林守溪带着她一直向前走。
终于。
司暮雪看到了上方的岩壁里,浮现出白色的嶙峋之物,她认出来了,那是骸骨。
白骨只显露出冰山一角,司暮雪却已感受到了它体型的巨大,如果这个骸骨属于一头生命,那这个生命,恐怕得有整个星辰那么大。
这是苍白的骸骨。
当初在昆仑深处,皇帝就带着他们看过这个骸骨了。
龙脉真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土壤里,真的埋着一具龙骸。
当时的林守溪以为这骸骨早已死去,它的存在,只是作为支架撑起这个世界。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这骸骨还活着,它的肋骨与胸骨下的空腔里,血肉与脏器正在快马加鞭地孕育,这是他在昆仑山下未能见到的秘密。
世界之脑正在僵死,它之所以选择了一个僵死的节点,是因为它知道,那是历史的终极转折,历史抵达那里时,一切都将失去意义,因为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孕育苍白的蛋,祂的苏醒势必会摧毁掉整个蛋壳。
离开身躯的手臂总会想方设法拿起刀刃,刺杀掉原本的肉体,以此彻底摆脱它的控制,苍白也不例外,祂拼尽一切击败了原点,可割去的脑子与肢体又拼成了更可怕的怪物。
大地之上,安居乐业的百姓不知大限将至,还在算命看相,掂量着命里的荣华富贵。
“这居然是生命吗……”司暮雪不敢相信。
“嗯,你要是有这么大,你倒是真的可以把那头巨鲸当成草鱼来养。”林守溪说。
“……”
司暮雪知道他想缓解气氛,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她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它是我们的敌人。”林守溪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