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师靖却似早已想好了,她将一绺垂落纸面的青丝挽至耳后,随后微微回头,红唇噙起一丝清媚笑意:“不能一人分饰两角么?”
次日清晨。
慕师靖苏醒。
她娇慵地舒展着身子,来到案前,意欲将故事继续写下去,却见昨日断章之处,已被人贸然地添了新字:
‘魔门少主通合欢之术,门主与圣女起初坚贞,不卑不亢,虽身陷泥泞心犹皎洁,可少主手段通天,仅仅三日,心志沉沦,终日随侍左右争欢。大敌已除,从此魔门千秋万代,永世昌隆。
终。’
“林!守!溪!”
慕师靖怒不可遏,愤怒地质问林守溪为何擅自篡改她的文稿。
林守溪无辜地解释:“我只是一五一十地将昨夜之事写到了纸上。”
慕师靖面颊潮红,气的语无伦次,最后她甩下一句“你这魔道妖人,我劝你早日改邪归正!”后,甩起如缎的长发,扭头就走。
之后的几天,慕师靖开始刻苦修炼。
“你这元赤境需要这般没日没夜地练么?”
晚上,林守溪催促她去睡觉,慕师靖不依,他便忍不住打击了一句。
“呵。”
慕师靖蔑然道:“你怕不是不知道,我已经晋入元赤境巅峰了!”
十月末,慕师靖终于抵达了元赤境巅峰,距离仙人境也只有一线之遥了。
慕师靖对这一境界本是骄傲的,可一旁的林守溪非但没有夸奖,而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楚楚十九岁时已仙人境第二重。”
“小师姐急功近利,破境太快,做不得数,更何况,她后面也跌了境界。”慕师靖找到理由安慰自己。
“我即将仙人境三重。”林守溪又说。
慕师靖红唇轻颤,冷冷地盯了林守溪一会儿,随后她将蒲团一扬,恼道:“我不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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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臂抱胸,走出闭关之地,心中暗暗发誓,这段时间绝不理她了。
可当她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家中的布置又焕然一新。
案上置着不少雕塑出的松柏,灯罩也变成了木雕成的寿桃,青炉飘暖,香锁金箧,壁上之画龙飞凤绕,更有明月珠玉相对,寓意完满。
“这是……”
慕师靖环顾四周,一时无言。
“慕姑娘生辰快乐。”
林守溪将一件红色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随后将她紧紧相拥。
慕师靖泪光盈盈,先前暗暗发下的誓言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记不得日子。
但林守溪每天都记着日子。
无论是七夕、中秋亦或者他们的生辰,他都会予以惊喜,苍白旧宫暗无天日,慕师靖的世界却终日明亮。
“这样……会不会太耽误事了?”慕师靖压下了心绪,担忧道:“死灵雪原封印未除,小禾也还未脱困,我们应当潜心修炼,不该总浪费时间才是。”
“你忘了外面的神道了吗?”林守溪问。
“什么?”
慕师靖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那条神道就是苍白对修道的隐喻,终日郁郁寡欢,事倍功半,大道之途也无期盼,何况炼丹也如烹菜,要文火慢炖三时辰,就必须炖足三时辰,急不得也慢不得。”林守溪认真地说:“你与小禾皆是我的道侣,我要为了小禾勤练苦修,但也不能因此亏待了你。”
慕师靖听了,轻轻抿唇,傲娇轻哼,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感动,又听林守溪说:“再者,我从未懈怠,真正怠慢修行的……另有其人。”
“你说谁呢?!”慕师靖拧了拧他的胳膊。
林守溪为慕师靖庆祝了生辰。
夜间,慕师靖枕着林守溪的手臂入睡。
醒来之后。
慕师靖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昨天是她的生辰,自然也是林守溪的生辰。
而她想起来时,已是十一月。
“你终于想起来了?”
林守溪听慕师靖说完之后,笑了笑。
“你也不提醒我?”慕师靖咬唇道。
“你在怪我?”林守溪问。
“……”
慕师靖自知理亏,语气也软了下来:“是我的错,我与你道歉。”
“这般敷衍?”林守溪问。
“那你要怎样?”
“哦。”
慕师靖起身去取竹箫,林守溪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少年少女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不知不觉。
秋天也要过去了。
林守溪在墙壁上绘上了纷纷扬扬的雪片。
大雪满山。
每每落雪之时,他总忍不住想起与楚映婵经历的那些雪夜,仙子清泉暗流般的呢喃犹在耳畔纠缠,可现在,却只剩楚映婵一人在云空山孤赏冰雪了。
同样,他也没能兑现给初鹭的诺言。
也不知道她与小语有没有相见,相见之时又会说些什么。
最后,他再次想起了小禾的那个预言。
慕师靖能看出他的忧思。
她蹑手蹑脚地来到他的身后。
“我也等了你很多年哎。”慕师靖微笑。
她趴在林守溪的怀中,手指点中了他的唇,认真地说:“今夜不准修行。”
“为何?”林守溪问。
“今夜你须替我护法。”
慕师靖骄傲地说:“本姑娘要成仙了。”
元赤境巅峰的她,已做好了突破的准备。
楚映婵、小禾都是在雪夜破入的仙人境。
于是,她也选择了一个雪夜。
“这些年,我刻意将境界压在浑金、元赤,便是博观约取厚积薄发,等我迈入仙人境后,必将势如破竹,连破三境,于十年之内抵达人神。”慕师靖说。
是夜。
慕师靖盘膝孤坐,感应天人。
她周身气象已成。
可是。
慕师靖神识出鞘之后,却骇然发现,她可以穿越厚重的地层,却无法穿越灰墓,抵达苍穹神墓。
最后,她的神识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体内。
雪夜过去。
慕师靖元赤依旧。
“怎么会这样……”
慕师靖好生绝望。
灰墓不仅囚困了小禾,也阻断了她的修行,一想到之后很多年她都要在元赤境徘徊,慕师靖就感到胸口发闷。
林守溪帮她揉着,缓解她的胸闷,并劝慰道:“人的肉身与神识孱弱,故而需要从神墓拔取金身,辅佐修行,但你不一样,你非池中凡物,又何须走凡人之道,此事对你而言反倒有可能是契机……我相信,你可以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来。”
慕师靖的眼眸渐渐明亮。
“当然。”慕师靖重振旗鼓,傲然道:“本圣女乃绝世之人,自有我绝世之道。”
至于她到底该走怎样的道路……
慕师靖尚在迟疑。
不过无妨。
如今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冬去春来,星霜荏苒。
慕师靖看壁上之画花开花落,便知又是一年。
林守溪仍在炼丹。
慕师靖虽没有因为无法破境而懈怠修行,但她也还是没有想到属于她的道路。
今夜。
她回到了尽头的墓碑处,坐在碑上,摇晃腿儿,哼唱起了幼时的童谣。
她望着满山冰雪。
满山冰雪也在望她。
冰雪与她都不知道,她们会相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