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师靖喝了一声。
死证听令,主动出鞘,凌空悬浮,嗡然长嘶。
慕师靖骈指一划,剑似冰面行舟,飞一样掠出,也去阻截昂首阔步而来的魔们。
死证虽然灵性,可比之浩荡的群魔,到底是杯水车薪。
眼看着林守溪与楚映婵伤势越来越重,慕师靖心急如焚,正准备强行推开哭泣的小禾,前去应战,这时,小禾却主动松开了怀抱。
“我们永远都是姐妹吗?”小禾轻声问。
“当然。”慕师靖毫不犹豫地说。
小禾没有作任何的追问,只是说了声:“好。”
接着,雪发红裙的少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群魔已至身后。
她却没有去拔剑。
不知不觉间,小禾已转过了身,她平静地望向了魔群中厮杀某个身影,道:“结神侍令。”
少女的声音很轻,但林守溪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他从尸骸群中回眸望来,远远地看到了小禾,她立在慕师靖的身边,形单影只。
“可,可是……”林守溪第一反应是小禾误会了什么,他已非处子,如何结令?
“结神侍令。”小禾重复了一遍。
她的声音冷漠,宛若主人对侍者的命令。
林守溪遥望她的眼神,幡然明白,哪怕他非处子,结令夺取传承也是唯一的办法,若他们不做,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这是唯一的办法。
迟疑之间,一个巨人手持大剑斩落下来。
剑风近至头皮时,林守溪持着转身准备回身去挡,余光中,楚映婵雪影斜插而来,将其阻截,仙子的白裙已被鲜血染红,她持剑高举,挡住了压下了剑刃,她背对着林守溪,与巨力抗衡着,纤细的腰肢似随时要折,但她依旧用温柔似水的声音说:
“去吧。”
林守溪扫清了心中的迟疑,重重点头。
他穿过了魔群,泪流满面的少女就在他身前。
“把神侍令拿出来。”小禾说。
“神侍令?”林守溪微愣。
“嗯。”小禾点点头。
林守溪在怀中搜寻了一阵,只寻出了一封婚书。
小禾看着红色的婚书,泪水依旧不断流出,唇角却是莞尔,“这就是我们的神侍令。”
楚映婵与慕师靖阻挡着群魔的推进,林守溪与小禾手牵着手,向着大殿深处走去。
神侍令在他们之间缔结。
……
高处,镇守传承散发着狂暴的光芒。
谷小如遥遥眺望,她不再起舞,也因为紧张而平静下来。
“要自寻死路了吗……”她轻声说。
远处,小禾来到传承面前,红裙在风雷中激荡。
她白皙的手穿过骨架,将那枚传承握于掌心,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
刹那之间,雷电穿体化作,化作狂怒火焰,贯入了小禾的身躯之中,小禾已做好了准备,打算用全部的毅力去抵抗这份痛苦,可出乎她意料的是,雷电入体之后,痛苦却没有如期到来,她的身体平静如常,仿佛刚刚饮下的不是狂躁的传承,而是一杯平淡的水。
接着,小禾听到身后传来了痛苦的哼叫声,她回过头,发现林守溪正跪在她的身后,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
谷小如平静地望着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神侍的存在本就是小姐的分忧者,他的存在就是为了转嫁痛苦。
用不了多久,小禾就会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郎君惨死在她的面前,被烈火与雷电溶为一滩脓水。
“林守溪,你怎么了?!”小禾立刻抓住了他的肩膀,盯住他涣散的眼神。
林守溪没有回答。
他的每一节骨头都在颤抖,这是无法言说的痛苦,它钻入骨髓与灵魂的深处,如炮烙熔骨,比千刀万剐更盛百倍,人的精神意志在它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真正身处其中,人唯一的念头只有自尽。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火焰与雷电在少年身上肆虐游走,它们是一只又一只的手,试图撕扯瓦解林守溪这副强韧的体魄。
极致的痛苦之余,林守溪竟感到了解脱与庆幸……这份痛苦由他承受而非小禾,这是他最大的庆幸。
就在谷小如以为要大功告成之际,她的笑容忽然凝固在了脸上。
林守溪没有死去。
非但没有死去,在火焰与雷电里,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蜕变!
——他皮肤在火焰中剥落,取而代之的是新生婴儿一般洁白细嫩的肌肤,缠绕在他身上的雷电也不再是枷锁,更像是一条条环绕着他身躯的、已被驯服的蛇。
这是林守溪也没有料到的。
火焰与雷电加身之际,他体内的白瞳黑凰剑经竟再度苏醒,雷与火亦是剑经的法则之一,它们不再沉寂,竟主动从镇守传承中汲取精粹的力量,化为己用!
因祸得福,他现在就像是火焰与雷劫中的凤凰,即将涅槃而出。
“不……不可能……”
就像是从云端坠入泥地,谷小如突然失了神。
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场危机就这样被他们轻易化解吗?难道自己要这样被轻易吃掉吗?不可能,不可能!黄衣君主已赐予我人性,我又怎会重新成为待宰的羔羊!
谷小如站在魁首鼍龙的背脊上,六神无主。
她想要阻止林守溪与小禾,可慕师靖与楚映婵却挡在他们之间,拦住了她的去路。
谷小如感到无比的荒唐。
巫幼禾!这两个可都是和你抢夫君的假姐妹真情敌啊,伱为什么要救她们,将她们一劳永逸地除掉不好吗?
谷小如目眦欲裂,她知道,自己的心乱了。
难道说,这一切早已在镇守大人的计算之中?
镇守……生的时候摆布我,死了难道也要阴魂不散将我掌控吗?
她自以为主宰了自己,实际上也不过是黄衣君主与镇守对弈的棋子。
她随时可以被黄衣君主抛弃。
“不!不可能!”谷小如再次呐喊。
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吞噬。
这一次,命运要把握在自己的手里。
谷小如目眦欲裂,她高高举起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稀薄的时之雾从胸口飘出,被她攥于掌心,如握住了命运,她睁大了眼睛,故技重施,声嘶力竭地大喊:“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