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他的身上钻了钻,终是在这一片温暖中沉沉地睡去。
方婳是同燕修一起醒的,宫人们俱已进来准备伺候他起身,回头便见她也醒了,他温柔笑道:“天色还早,你可以在睡一会。”
她径直坐起身,接过宫女手中的衣裳,道:“我给你穿。”
“嗯?”他的俊颜染笑,没有拒绝她,倒是从容地起了身。
从前燕欢还在时,她是不必伺候她穿戴的,自是也不知道朝服居然这般繁琐,花了半个时辰才勉强给他穿戴整齐。他低头望着她轻柔地笑,不顾宫人在场便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她下意识地推住他的身子,窘迫道:“还不走?”
他点点头,冲她一笑离去。
方婳的脸颊仍然滚烫如炉,待他出去,她忙转身钻入被窝道:“我还要睡一会儿,没事不必来叫我。”
“是。”宫人们都应声退下。
她干脆用薄衾将整个身子都裹住,脑中怔怔地回想着燕修那温柔的笑,还有他深情凝望着她的样子。
她笑着笑着,便又迷糊睡去。
怀孕以来,她的反应不算大,却是爱睡了。
这一觉醒来竟已日上三竿了,方婳忙坐起身来,嗤笑自己居然睡得这样死!
自个穿戴了出去,紫宸殿的宫人都换过新的,谁也没见过婳贵妃的样子,也省得她在这里还戴面纱。
拂开了珠帘才出去,便见外头的宫女过来,慌张地道:“姑娘总算起来了,北苑那边传来消息说曦太妃……殁了。”
什么?
昨日韦如曦伤心欲绝在她面前哭的样子她仿佛历历在目,如今再看居然只剩下一具冰凉的尸身。
琉儿跪在床榻前悲戚地哭,方婳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宫女忙谨慎地扶住了她。
宫女哽咽道:“是昨儿夜里的事,傍晚时发现太妃娘娘不见了,奴婢们便出去寻,在太液胡中发现了娘娘的尸体。奴婢们怕打扰皇上与姑娘歇息不敢禀报,今早去时皇上已早朝,姑娘还睡着……”
目光呆滞看着双目紧阖的女子,方婳的四肢冰凉,昨儿夜里……莫非她听到的声音并不是梦吗?
方婳一把抓住宫女的手,急着道:“就没有人跟着她吗?为何就没有人跟着她?”
宫女低下了头:“太妃娘娘一早就想自尽,奴婢们一时疏忽就让她自个溜了出去,姑娘饶了奴婢们吧!”
满屋子的宫人都害怕地跪下了。
方婳心中悲恸,思及昨日韦如曦还哭着说要去陪“燕淇”,她腕口的伤口甚至都还没有愈合,她果真就又自尽了。
琉儿忽而哭出声来。
身后的宫女又道:“姑娘,眼下天气燥热,太妃娘娘的尸身不宜存放太久,此事得早作安排才是。”
方婳点点头,道:“派人去禀报皇上,再知会六尚一声。”
“是。”宫女哽咽应着起身出去。
琉儿却转过身,沙哑着声音道:“奴婢有几句话想同姑娘说。”
方婳将众人遣退,琉儿哭得眼睛都肿了,跪着上前拉住方婳的衣裙,道:“我们娘娘不是自尽的!”
方婳的眸子猛地撑大,脱口道:“你说什么?”
琉儿狠狠擦了把眼泪,道:“奴婢知道您是谁,昨日您走后,太妃娘娘很伤心,奴婢问了她好多次她才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奴婢,后来娘娘她又说姑娘素来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什么苦衷说不出口,她说她后悔对姑娘说了那些话,执意要同姑娘道歉。奴婢原先是同娘娘一起去找姑娘的,可是出了院子起风了,奴婢怕太妃娘娘着凉便折回来那披风,哪知道再出去就找不到太妃娘娘了!后来……后来有人在太液胡中发现了娘娘……”琉璃拽着方婳衣裙的手不自觉地收紧,继续道,“奴婢知道太妃娘娘不是自尽的,她未同姑娘道歉,尚未知晓姑娘有何苦衷,她一定不会自尽的!”
琉儿悲切的话语似碎片全都钻入方婳的耳中,她猛地回过神来。
目光重新又看向床上的女子,她推开了琉儿的手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若没有琉儿那番话,她也定会以为韦如曦是自尽的,既非如此,那又是谁?
据方婳所知,韦如曦性子温纯,从不与人结怨,要说后宫女子妒忌,那也是燕欢在时对她宠爱有加所致。如今燕欢不在了,自不会再有争风吃醋,那又是谁会要一个失宠太妃的命?
琉儿仍是跪在地上哭,颤声道:“太妃娘娘为人宽厚,待奴婢也是极好的,奴婢不想让她白死!但求姑娘念在昔日与娘娘的旧情上,一定要帮娘娘找出凶手!”
方婳恍恍惚惚,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心中莫名又想起一件事,她脱口道:“昨日我走之后楚太嫔来同太妃说了什么?”
琉儿一怔,随即茫然摇头道:“后来奴婢去太医院拿药,并不在屋内。哦,对了。”她似想起什么,忙取了一件东西递给方婳道,“娘娘死时紧紧攥着这个!”
琉儿递给她的,是一枚璎珞,方婳曾无数次见过的。
那是韦如曦的东西,曾是燕淇送给她的,与燕欢一人一枚。
她至死都还在想着心爱之人会出现吗?
胸口说不出的难受,她用力将璎珞握在掌心里,艰涩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凶手的。”
因天气炎热,燕修下旨隔日便入殓。
方婳如今怀有身孕不便扶灵出宫,她独自站在城墙上,远远地望着离去的送葬队伍,眼泪不经意便落下来。
初入宫闱到如今,不过短短两载时光,她却看了太多的生离死别。
其实韦如曦很傻,长安早就没有她所期待的人了,她却还是来了。
肩膀上一重,她侧目,见一见披风被人披在她的肩膀。燕修的气息随即压下来,他轻声道:“难受就哭出来,我在这里,没关系。”
任由眼泪流下来,她却没有哭出声,削肩抖动着,她依偎在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低声道:“曦儿死前她去见过她,没有人知道她同曦儿说了什么。”
他脱口问:“谁?”
方婳咬着牙道:“楚姜婉。”分明见他的眼底波光涌动,她继续道,“我派人去问了,她说要你亲自去审她才肯说。”
他扶着她肩膀的手指微微一颤,似是怎么也想不到楚姜婉会牵扯进来。
他低垂了目光望着她,问:“你信是她做的吗?”
方婳的眼眸重新望向行远的队伍,漠然合上了眼睛,道:“我不知道。”
他沉默良久,终是点头道:“我去问她。”
同他一起从城楼下来,却见侍卫拦着一个人,那人见方婳过去,忙挥手道:“方婳!方婳!”
“侯爷!”整日的阴郁在看见那张脸时终是一扫而光,方婳疾步上前问,“你怎么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