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去吗?”方智于心不甘。
“你真的要去?”黄羲又掉过头来。
方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受王爷大恩,王爷有召,当然要从。”
黄羲怒斥道:“你只记得郭臻救你,却不知道大义之所在,救你的人在朝廷,要杀你的人难道不在朝堂?”
方智总算明白过来,黄羲真正痛恨的人是马英,他父亲黄尊素曾在马英当政时被下狱处死。
“大义?”方智冷哼一声道:“我要说我曾经投靠了顺贼,你相信吗?”
黄羲忍不住道:“那是马英对你的陷害!”
“朝廷连顺贼都能谅解,我那点冤仇算得了什么?”方智不想重提往事,再劝道:“王爷尚未决定何时推行宝钞,召你我前去正是垂询此事,以保万无一失。”
郭臻也正是看了黄羲写的有关税赋和田亩方面的书稿,知道他是有才之人,才请他前去。
黄羲长叹一声道:“宝钞是郭臻无法控制的魔鬼,如今朝廷兵事频繁,郭臻动了发行宝钞的念头,只怕是军中缺少银子和赏赐,长久以往,宝钞滥发不可避免,此乃饮鸩止渴矣。”
他近年来编写税费改制书籍,看过不少前人总结的宝钞发行的利弊。
两人的争论如从前一样没有结果,黄羲最终没有随方智前往南京,但他也没有真与方智割袍断交。
他对郭臻的感觉很复杂,他说过“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但自己说出来的话,自己也未必能完全体会和履行。
清军南下对复兴社有识之士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早在清军南下前,陈珑已经走向经世致用之路。
黄羲的方向不同,他的思考在于天下剧变的本源,即制度与人心,这是个在几百年后也没能得到完美答案的问题。
儒以一物不知为耻,方智在这两方向都有涉猎,他们研究的东西没有明显的界限,甚至在许多的领域都有很深的造诣。
六年了。
从那次被义愤填膺的士子殴打后,方智首次回到这里,六年,早已物是人非,曾经的相好也不知嫁做哪家商人妇了。
酷暑刚过,秋风拂在方智的脸上,这里的河坊本是难得的避暑胜地,但经过许义阳深夜横扫河坊后,士子富商不敢来这里寻欢作乐,官勋也不敢再在这里扎堆买坊。
方智站在河畔缅怀了许久,掉头离去,他在想当年的青葱岁月,也在想当年的纸醉金迷。
残败的河坊在诉说复兴社最好的日子过去了,方智不确定忠贞营中是否有人能记得自己,如果复兴社士子知道他曾经确实跪在大顺军的脚下,黄羲等人会怎么看他?
在清军南下前,方智曾经有过担心,清军南下后,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前天,方智悄悄来了城,没想到一进城,摄政王大世子郭毅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儒家讲究尊师重道,但关系到帝王家完全不同,郭毅见他后仍如从前那般行礼,但他不敢受。
这两天,郭臻一直没有召见他,他得以故地重游,听说湖那边青楼酒坊林立,城里的勋贵多在那里聚会,他却没什么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