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极不赞同,“你怎知道他一定原谅你?若是他不原谅呢?”
顾昭华抿了抿唇,微微有些犹豫,可最终仍是小声说:“他不会的,他会原谅我的。娘,我们已经说好了,要离开京城,原先我还有些不情愿,可现在看来,或许离开京城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我的性子太好胜、太要强,一句不是都听不得,报复心又重,我继续留在京城,只会给自己树立更多的敌人,现在他愿意放弃一切带我离开,我们将来的日子一定会过得自由自在,我们甚至可以去郎国,天大地大,处处都是我们的安身之地,我以前为何那么蠢?终日只想着争一口气,可争气有什么用?我过的依旧是我自己的日子。”
听完这番话沈氏的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她立时伸手把顾昭华揽进怀里,从前她只当女儿独立自强,虽有些好胜,那也是遗传了沈家人的性子,她劝过几回,顾昭华都没有理会,她不愿让女儿伤心,就只能无条件地支持女儿,包括这次离家出走,以致于后来下定决心与顾明堂和离,为的都是顾昭华。她回沈家去沈老太爷骂她、沈老夫人劝她,高氏虽觉得顾明堂做得不对,但这样貌然离家将来可怎么还转?她却没有想过太多,她知道顾昭华性子硬,只能这样支持她,用自己的行为替自己的女儿加重筹码,让她不受委屈,可现在,听她这么说,沈氏激动极了,她愿意改变,不再一味地坚持下去,这比什么都好。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并非教人一味忍让,而是适当地放弃,只有真正心胸开阔、不计一时得失之人,才会真正体会到这两句话的妙处。
“你长大了。”沈氏忍了半天,终于还是落下泪来,“这样很好,你能过得开心、过得顺意,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不要考虑太多,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顾昭华也红了眼睛,她只恨自己明白得太晚,害了自己的孩子,更对不起凤行瑞,只希望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沈氏抱着顾昭华默默流了会泪,松开她替她擦干眼泪,笑道:“以后可别这么哭了,还是小月子里,也不怕坐了病。你缓一缓,然后也睡一会吧,我看王爷不睡个一天是不会醒的,等王爷醒了我来喊你。”
顾昭华点点头,又拉住沈氏的手,“这两天娘多陪陪二郎,他也不知从谁那里听说的这事,我瞧他的样子像是吓坏了。”
“不用你嘱咐。”沈氏又感慨一句,“当初你收养二郎时我虽没有反对,可心里也实在不怎么赞成,不过现在我却有些庆幸,人都说七岁看老,二郎明事理懂孝义,难为的是占着这样的条件,却没有丝毫张狂轻浮的样子,就算听见有人说他是收养来的,他也淡然处之,还反驳那人说‘这是事实,并无可辩之处,幸而我父母待我有如亲子,倒比一些人更快活些’。”
顾昭华大讶,“这是他说的话?”二郎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极为乖巧的,偶尔有些反对意见,也都是因为顾昭华觉得那于先生过于迂腐,教坏了自己儿子。
沈氏笑道:“可不是么,我是听他身边的喜乐说的,极乐王长子顾悠,在京城的权贵少年中也是个小名人,原先是因为你和王爷名声在外,后来占了于先生的名气沾光,听说于先生常带他去茶楼听民声,还参加一些诗会论讲,现在外人提起他,说的可都是他的大名了,不过有佩服的就有眼红的,这么大的小子得人几句挑衅不算什么,重要是他回得好,小小的年纪就有这份气度,看着倒有些像王爷。”
顾昭华心中暖暖的,点头道:“他的确比我更关心二郎,有空还会带二郎出门去玩,我的心长歪了,整天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较劲。”
沈氏笑着拍拍她的手,“你这不也想通了?想通了就好。”
“不过……”顾昭华犹豫一下,“娘,如果我离开京城,能不能把二郎托付给你?他还小,长年奔波在外的,我于心不忍,他现在也有课业,跟着我们连课业都要荒废了。”
“这还用你说?”沈氏微有些不悦,“二郎现在也是我孙子,你想带他走我都不同意,等你们走了,我就带着二郎住在这,过几年等他大一点,你们再带他出去长长见识,到时候看看他的志向,不管是想走科举还是想走别的路,有王爷和沈家护着,总不会亏到他。”
这些话说着简单,却无处不显示沈氏对顾昭华的关爱之情,二郎与沈氏并无血缘上的关系,沈氏却为二郎想得如此周到,也是因为爱屋及乌。
顾昭华感动无比,沈氏却笑她越大越小孩子心性,知道她身子疲倦,便不再和她多说,又安慰她几句,这才离开。出门后又仔细交代知春与知秋,让她们小心守夜。顾昭华听着沈氏在外面低声交待,心里宽慰极了,这大概就是幸福。
顾昭华决意重新起步,这一世她睁眼之时,她以为她的人生里剩下的只有复仇,她必须活得凌厉、活得寸步不让,才对得起上天给她的这次机会!可她现在完全颠覆了以往的想法,甚至觉得自己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或许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并不是让她去报仇,而是补偿她一世和乐温暖,她希望自己没有醒悟得太晚。
次日清晨,顾昭华悠悠醒转,到底是年轻,身体已不像昨天那样疲惫不堪,她靠在床边询问为她布菜的知春,“王爷还没醒?”
知春快人快语,笑着说:“挺早就醒了,不过主子还在睡,王爷就说不要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