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抚抬了朱红梧桐漆雕香几来,又从暗匣里翻出一叠叠的账本放在她面前,疏君咬着糕点,拿软帕擦擦手,慢条斯理的翻起来:“这也没什么问题,你都拿出来做什么,待会儿又找不到地放去。”
绿抚忙的细汗频生,鬓边的碎发都被沾染的黏黏糊糊,她继续翻箱倒柜:“您不是要看看自己有多少宝贝吗,这些都是馆下这些年的账目,拿来数一数应该够了。”
“每月都有新的账目拿来,翻一番的数额,账目数不清的,我记得不是有一本专门计月末的账本吗,这里没有,你那边呢?”
绿抚半撑着腰,埋头翻找:“没有,这边也没有,会不会放在馆里忘记拿回来了?”
疏君笑着喝了一口茶,悠悠道:“找不着就算了,时间久了,它自己会冒出来的,你越是找就是找不到。等叶湑回来了你再问问他,先过来坐吧。”
绿抚喘着气瘫软在桌上,接过疏君递过来的茶杯,奇怪道:“我记得明明就放在这些地方,叶湑从不拿这些的,问他可能真的就白问,他自己都迷迷糊糊的,这些在他手里还不早丢了。”
疏君笑她口无遮拦,正翻着案几上堆叠如山的账簿,只见一本裹着咬鹊绿锦缎的书册,她欣喜拿给绿抚看:“你也别管他,被他听见了你们俩又要吵个没完没了,我这脑仁可是会坏的。你看看这是什么?”
绿抚放下百花酥,在身上一抹,闷闷道:“我就说放哪里了,原来与这些都混淆了。”正翻着,却觉得哪里不对,她惊惶道:“这……这不是账本,是一些记事,又像是信笺,有些笔迹倒有点像……叶湑的。”
正说着,她拿给疏君看,只翻了两页一时间她也看出了不对劲,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是他写给永威母妃的信,还有回信。每一张都被赶的平平整整,不肯有一丝褶皱郭角。
她感慨道:“想来是他太思念家人,悄悄写的信,又在我身边忙的不可开交,没有抽身之意,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必是他去整理账簿的时候将这些拿混淆了,待会儿叫他还回来就是。”
绿抚点头沉思,她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又问:“他若想回去,为何不与您说?”
疏君拿起桌上最后一块百花酥,笑道:“现在放他走太早了,还不是时候,再过段时间罢,他若真要走,我也不去拦他,这是他的命。”
二人说了一会话,忽见帘下一动,闪进来一个人,正是叶湑。只见他面色惨白,发髻歪斜,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手上还端着一碗清粥和一碟青菜缓缓向她们走来。
见到疏君手里的那本咬鹊绿的书册,他的神色一滞,却并未移开目光,放下碗筷,他悠然道:“这是新做的粥,我知道您回来了定会觉得饿,那百花酥都已经凉透了,喝些粥暖暖。”
绿抚见疏君向她点头,她慢慢站起身开始收拾桌面,将那些账簿稀稀拉拉的塞回暗匣,不过一会儿工夫,她做完手里的活便出去了。
疏君不去看桌上的吃食,反而将书册放在桌上,淡然道:“你有心了,可不只是因为我饿了才做给我吃的吧。把原来的那本还给我吧,这东西对你这么重要,你可不单单是想换一面裹书的面皮吧。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叶湑顺着她的目光缓缓坐下,仿佛如坐针毡,伸手将怀里的账簿放在桌上,低头道:“等这边的事完了再走吧。”
他似乎有些不确定,疏君拿汤勺悠悠的搅拌瓷碗,笑道:“这里的事永远没有尽头,你算个时间,我也好叫人开始着手准备你归途的要事,还有永威朝堂上你需要联系的人。我看这本手册上不止有那么来往的书信,还有你做的详细的计划,看样子已经准备好了。”
闻言,叶湑的脸色白了又白,几乎都快透明,消失在香炉袅袅升起的清烟当中:“没有没有,我没有准备好,是我有事瞒着你。”
疏君头也不抬:“哦,瞒着就瞒着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以为你和陛下的计谋我不知道?”叶湑慌忙要跪下,疏君道:“别跪了,除了我,连我爹也知道了你是谁,不然,你以为那些在前厅伺候的人都是白痴吗。跟白玉那样明目张胆的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做事没点分寸。吃一蛰长一智,现在该知道以后说话要避着点人。”
叶湑低着头听她训话,饱含歉意道:“是,我明白了,以后会注意的。”
疏君夹起一块切得硕大的芹菜,皱眉道:“你知道就好,你想回去我又不会多说什么,不过就是叫你小心一点,别才回去就丢了性命。”她把芹菜夹给他看:“这就是你说的青菜?”
叶湑不知所以,点头道:“是啊。”
疏君放下筷子,拿起汤勺喝起粥来:“青菜芹菜混混不清,这是什么味道你应该自己尝尝,我见你就是想要毒死我罢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这样说你。”
“我没有。”叶湑倍感委屈:“那是厨房的嬷嬷告诉我的,说是可以解毒,她也说这是青菜的,我就怕谁又塞了东西来,便……端了来。”
她轻哼一声,默然道:“连府里的嬷嬷都知道我容易中毒,都开始给我准备这些东西了,那也好,反正你也闲的没事干,就去齐府帮我个忙。”
“什么忙?”
疏君淡淡道:“我记得齐府多的是药材,你去瞧瞧,看看有什么是你觉得能解毒的,都栽到院子来。”
叶湑不知其意,还以为她在打趣自己,忙道:“这件事您交给绿抚姐姐去办算了?”
“又怎么了,难道是我打扰你清修了?”
叶湑仰头奸佞一笑:“哪敢啊,怕是过一阵子齐府就想来找您要人了。”
被他一提,仿佛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消息,她兴趣渺然,笑道:“是齐府哪个?”
叶湑四下看了一下,说话犹如蚊声,不过还没有说出来,门外砰的一声打进来一个人,吓的他立马躲到疏君的身后,战战兢兢的看着绿抚。
绿抚在门外听了半晌,只觉得叶湑说话太不对劲,声音越来越小,又听见说到齐府,她立刻警觉起来,嚷嚷道:“小姐,没有的事,您别听他胡说八道。”她抡起袖子,瞪着叶湑道:“你是刚才没被打过瘾是吧,还敢胡说,明明是小姐叫你去的,你扯上我做什么。”
绿抚急得面颊通红,香腮带怒,一双明眸犹如盈盈秋水,渐渐起了波澜。
叶湑自知武艺学的少,又不如她的蛮劲,忙扯着疏君的袖子道:“姐姐救我,您看我脸上的伤,就是她打的,您该管管了,不然哪天她就跟着齐家的大少爷跑了您都不知道。”
疏君抽回被叶湑攥紧的袖口,微微冷笑道:“这是你们的事,也别扯上我啊。”
原来是齐雪堂,她恍然大悟,不过脸色却微微冷了下来。绿抚虽是她的贴身侍女,可好歹在家室落寞前也是闺阁小姐,齐府满门书香,她去了那里能做什么,为妾吗。
绿抚只顾着盯着叶湑看,却没去看她的脸色,正要过来时,只见叶湑吓得四处逃窜,途径疏君的身边时被她一把抓住。绿抚冲上前来,骂道:“抓到你了,小心我缝了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