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坐在炕上,一针一线的缝着入夏的衣物,昏黄的纸灯照在她脸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我让你来是想告诉你关于一些师傅的事。”她缓缓道:“早就想告诉你了,所以婉丽出事那天我让她去找你过来,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疏君低头,亦叹道:“人已经没事了,休息得当,好得快一些。”
宓瑶点点头,继续埋头做自己的针线:“你知道二夫人为什么不能生育吗?”
她这个问题虽然很奇怪,不过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便问道:“是顾老爷子做的?”
“她是林夫人的贴身丫鬟,师傅怕她和林夫人一样,可他到底不会害人,一年只给她一副药,虽是避孕,但不会伤身,日后只要停下药,修养一番就好了,而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停下手里的事,看她的目光有些闪躲:“林夫人离世之后,师傅一直未给她停药,直到我拜他为师的第二年,我想到了一些事,就给她下了药,让她以后也不会有子嗣了。”
疏君虽然不解,但还是一直听她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娘见我爹抬了一个妾室回来,伤心悲痛之后便走了,从那时起,我就恨她,在妾室生下信芳之后,我便让我身边的嬷嬷去青楼买了一剂药回来……”
疏君没想到,她在很小的时候就害得田氏不能有孕,她知道那是恨,恨田氏活活气死了她的母亲。而她是在八岁的时候才拜顾老爷子为师,她又为什么要去害何氏……
宓瑶知道她要问什么,所以在她开口之前就继续道:“因为在慕容家爹爹不疼我,妾室欺辱我,不让我出府,而我们两家交好,爹好面子,所以才带我到王府来。而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因为我们很早的时候就没有了娘,爹爹只疼爱妾室,我不想让你以后过得和我一样,所以,我就让她再也生不出来,这样,她就不会生一个嫡女出来……”
“那大夫人……”
她的目光异常坚定:“她不一样。师傅说,当天林夫人是要进宫的,而公公要娶的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大夫人,至于后来为什么林夫人会嫁过来,师傅也没多说,不过,他却是恨透了林夫人。”
顾老爷子既然恨透了林氏,为什么还要被当做是陪嫁品一同来到王府。
为什么还要对他们这样好。
而宓瑶为什么要今天跟她说这些,她忽然想起说出林氏秘密的人都会发生不好的事,于是她捂住了她的嘴,低声道:“别说了,别说了,你只是要告诉我老爷子的事,只是老爷子的事……”
宓瑶眼中含着泪,用力扳开了她的手,继续道:“我一定要说,师傅对我那么好,为何只说了一点她的秘密就要被人杀了。”
“你对我也很好,宓瑶,你也是我的第一个朋友。”疏君看了看床上熟睡的玉泽,小声道:“你只要不说,就不会发生任何事,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不想看到你出事,我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好,等我能保护你的时候你再说可以吗?”
宓瑶摇着头,扑在她的怀里道:“不,我要说,我一定要让你知道。师傅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时候,你会疯的。因为,师傅说,这都是计划好的。”
疏君不想她再说下去,立刻将她的嘴捂得严严实实。她现在也是混乱的,为什么宓瑶要告诉她这些,因为顾老爷子的离世对她打击太大了吗。为什么顾老爷子害怕何氏变得和林氏一样。
林氏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安慰好了宓瑶,就赶紧让玄云带些金甲护卫去金沃园,并三令五申的强调,如果出事了,他也要为此得到相应的惩戒。
她不希望出事。若是三哥在,她也没那么心慌,对,若是三哥在……
她临走的时候,慌了神,竟然忘记了问宓瑶三哥在今日在哪里当差。
二哥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而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这一切都像是幻觉,就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云月雷府一样,还是那样的狡诈诡异,让人一口气都不喘。
她摇摇晃晃的又从院子里离开,绿抚何时见过她这般失神落魄,也不禁上前去问,可是她怎么也不理她,自顾着自己在前面走。
雷云还在江离的院子里,或许,小姐只是怕雷云走丢了,这才想要去找。
绿抚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出了什么事。而叶湑这段日子一到傍晚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找不到他在哪里。
疏君何时这样慌乱过,她边走边唤道:“二哥,二哥……”
江离正处理完公务,刚叫人去打了水,现在正坐在案几前阅读诗卷。与此同时,隐隐约约听见一声微弱的呼喊声,他赶紧打开房门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却是把他也惊住了。
只见那繁绿的树丛下走来一个人影,夹杂着微微的哭声,从墨黑的甬道走来:“二哥,你在哪里?二哥……”
起初,他以为这是钟言,刚刚沉下脸准备训斥,可是待听清楚声音之后,他也慌了,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我在这里,这么晚了为何还要过来?”
疏君擦干眼角的泪水,努力澄清的视线忽然又被涌上成了模糊,她喊道:“二哥,三哥是在哪里当差,为何还没有回来?”
江离拉过她的冰凉的手,将目光放在她身后绿抚的身上,只见她急的摇头,跺脚,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听见她说话问愉禛的去向,他心下苦涩,道:“愉禛去辰王府议事了,差不多该回来了,你找他做什么?”
疏君反手去握住他的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宓瑶,我就是想三哥快点回来,我害怕!”
江离把她抱在怀里,安慰道:“你害怕什么,我在这里呢,没事,二哥保护你。”
听他说这话,怀里的人哭的更厉害。
她是害怕,她害怕自己在这里的一切都是梦,害怕再回到云月雷府那样残破无休止的日子。
害怕宓瑶被人杀害,害怕在这里的一切都消失了。
她抱着江离紧实精瘦的背,那是这几年不敢也无法碰到的东西,她叹声泣道:“我害怕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害怕你们一个个都离开我。”
“怎么会!”江离带她进屋,柔声道:“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我们一直都在的,谁都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让人带走你,你好好的在这里,如果你害怕,今晚就睡在这里。雷云也在这里,它还没走……”
话音刚落,另一边的院落突然有刀剑兵器霍霍之声,吓得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怔怔的听着声音从何处传来。
待确认了方向,她立刻扔下江离和绿抚,脚尖在空中快速点拨,只听得衣裙哗哗两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江离想要去抓她的速度再快,也不及她的轻功快。
他的反应也十分迅速,她刚刚离开,他就急忙着追了出去。
绿抚也是不歇气的紧跟不舍。
两人赶到的时候,王既明和何氏也在现场,只见地上霍然横趟着四五名黑衣人,玄云正在清理看看有没有存活的。
虽然他不知道为何玄云会在这里,不过见到刚才疏君紧张又奇怪的表情来看,这恐怕是她的意思。
忽而屋内小儿啼哭的声音传来,几人进屋之后,只见疏君在一边的榻上躺着不醒,宓瑶正在旁边搂着玉泽在怀里不断的轻哄,一只手搭在疏君的脉搏上细细感受脉息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