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红先停个一两年吧。你若表现好,自然还会给你。”
“那好,最近不是很忙吗?西边的那家程家精品馆,以前就是我管的,依旧交给我吧。”
“不用了。前阵人手不够,我找了你几位叔父和族里堂亲来帮忙了。他们再回程家做事,都很高兴,很起劲儿。做的也很好。”
家里接连出事后,程翾也想通了。
什么家规,对家里长久发展好的规矩才该继续推行下去。
技艺的传承仅仅靠防止外扩并不实在,与其防止漏出去和被追上,不如自己跑得更快更远,让所有同行都追不上。
这一点,还是在孙女的身上学到的。
对于以前分家后离开程家的那些亲戚,有能用的,程翾又重新安抚了回来……
程睿闻言气极,却还在强忍。
“那府里有什么我能做的?说实话,一百两不够我花。您给我个差事吧。”
“你擅长跑商,但府里最近活太多,暂时不用推广,所以没有你能做的。当然,你若是愿意在工坊做差事我可以给你三倍工钱……”
“工坊?”程睿一愣。“管事吗?”
“你想多了,你多年不做陶,手艺和技艺早已生疏,你若要做,自然只能从头开始。当年你的技术……”
“够了!”程睿几乎是咆哮着吼出,一脸不可置信。“从头开始?做体力?你让我程家长子,四十岁的人从头开始?您一定要这么打我脸吗?是去调泥还是搬泥?去装窑还是卸窑?您是要我成为整个荆溪的笑话吗?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从头开始怎么了?做体力怎么了?”程翾气得只想掀桌子。
逆子!不知足,不知苦,日子还是太舒坦了。
“你女儿,你爹,你爷,你爷爷的爷爷都是从体力活儿干出来的!从泥里滚过来的!调泥搬泥装卸窑怎么了?那都是最基本的饭碗!你老子我,你女儿紫玉,时至今日也都在做体力!没有我们做体力,你以为就凭你那上下嘴唇动几下就能来银子?老子今日把话撂这,只有体力活,爱干不干!”
老爷子是真怒了。他们程家人本就是手工艺人出身,做活儿才是他们的根基。没有他们做工,哪里有能力从商?
可儿子竟然好高骛远到这个地步。他但凡态度好点,认识清点,老爷子未必不会顾全他面子给他安排一个体面活儿!
“好,好好!那些堂叔堂侄都能坐享其成,你是宁可把好处都留给外人也不给我!”
程睿气得眼泪流,一时间竟哭得几分歇斯底里。
“我知你从一开始就看不上我,不愿把家业留给我,所以选接班人时早早把我剔除在外。你以为我不知吗?十多年前我就知道了。这些年我一直努力去做,可你压根没放在眼里。你现在嫌弃我没手艺了,当时你可不是那么说的。”
儿子怨气冲头,老爷子却听得一头雾水。
“我当时说什么了?我什么时候说的?”
“没想到吧?当年我拿了图纸去找二弟,可二弟没在,我听到了华氏和她娘的窃窃私语,知道你经常找二弟说话,还当着他面嫌弃我技艺不出众,不会挣银子,没法接班,能力不如他。我知道你更喜欢二弟。
后来,你对我越来越厌恶,我才放弃了手艺跟着二弟去跑商了。我以为我多挣银子你就能对我改观。可现在二弟栽了,你还是看不上我。成!把你的银子都留给你改好的小儿子,长脸的孙女,还有那些不相干的白眼狼吧!你就当我是个死人算了。”
程睿冲了出去,留下老爷子气得胸口发疼……
程睿又去找了程紫玉。可他发现女儿比老爷子还要生硬且坚持。
“爹,银子的事您就别提了。这是我可以给你的。只有这么多。”程紫玉递来一张银票。
程睿接过后更是暴跳。
“一百两!你爹就值这个数?你那未婚夫婿,我与你娘都是一千两地给,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你对那些不相识的难民都是几万两的给,到我这儿就给一百两?你把我当你爹了?”
“爹,您生活上有需要的,我都可以给您准备。前提是您本人切实需要的!但除此之外,恕我无能为力。至于难民,那是积福,为程家积福,也是为您积福,那件事是必做的。”
“你……那成,既然你们都嫌弃我,那你把无锡那间铺子还给我,我不在荆溪待着,我去无锡总可以了吧?”无锡的铺子早年一直在程睿手上打理着,几个月前程紫玉从程睿那儿接手了回来。
“不成。那间铺子近十年的账有些乱,还没算清。”
“铺子……换人了?”
程紫玉点头。
程睿无力地坐下了。那间铺子上下都是他的人啊。程家的货从荆溪出来,往东走的都得经过无锡县铺子,他正是凭着那个枢纽,这些年才过上了滋润日子的。不想这短短时间内,他们的手脚还真是快……
程家产业大,老爷子未必不知程睿和程颢手脚都不干净,但出事前都是睁一眼闭一眼。后来既然要把各种蛀虫清理,自然是要杜绝任何后患地四处彻查,并连根拔起的。
各产业一点点捋,又请了不少人接手,弄了几个月,到今日也就只捋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是不易。
“爹,你养养鱼,养养花不好吗?娘她……”
“紫玉。”
程睿倏地起身。
“你别以为这会儿你身份高贵了就不可一世,你可想过,你将来总归是要入京的,届时程家怎么办?你要靠你三叔吗?你三叔他的秉性你就一定信得过吗?你也提到你娘了,她的后半生还是要靠我。还有你的哥哥们,谁来照顾?你要想清楚,我若站不起来,咱们长房乃至整个程家都……”
“爹,那不是你要担心的。老爷子还好好的,程家的将来,他会谋划。”将来哪怕老爷子不在了,也会有她和李纯。
“老爷子谋划?哈,罢了,我不与你废话,我且以爹的身份再问你一句,你是铁了心不打算帮爹重振雄风是吗?”
程紫玉默认以答。
“好,好,好啊!你还真是老头养大的好孙女,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会打老子耳光。一个比一个能大义灭亲!好,成!老子倒要擦亮眼睛看好了,这程家的产业到头来会便宜了哪个!哈哈,有你们后悔的时候。程紫玉,你不孝,自有天收拾!”
程睿嗤笑着呸了一口,踹着门就出去了。
丫头们上来安慰,程紫玉摆手示意她无碍。
不孝就不孝吧,都说孝义难全。她总没法做到每个人都满意的。更何况她这个父亲,养鱼种花才是对他真正的挽救,总比前世被金玉廖氏反插一刀,死不瞑目强多了,她没有不孝。
“老爷这么生气,不会出什么事吧?”丫头轻问。
“出事?他都没忘带走我给他的那张银票,能出什么事?”
程紫玉一叹。
她好奇的,是程睿口中十几年前偷听到的华氏母女的对话。这么看来,她爹放弃做陶改行商怕也是被二房算计的。小时候曾听说,她那渣爹当年手艺很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