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林便取出一把珍藏多年,同样用乌兹钢打造的短剑,送给了孙尚香,用史林的话说,这种剑他不会出售,只送真正懂剑的人,这让孙尚香十分欢喜,收下了剑,告辞而去。
此时马车尚在商行未归,好在商行不远,远远便可以看见那高大的建筑,孙尚香索性步行而去,顺便游逛一下市场。
尽管孙尚香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能干涉丈夫的军国大事,就算是江东之事她也最好不要过问,否则非但解决不了江东问题,反而会影响夫妻感情,只有等机会丈夫问自己时,她才能说一说此事,更不能因此给丈夫摆脸色,不理不睬。
话虽这样说,可一想到江东覆灭在即,父兄三人创立的基业即将消亡,她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作为孙家之女,她又不可能面对江东危局却无动于衷,眼睁睁看着江东覆灭,可她又不知该怎么向丈夫求情,这种深深的痛苦便压在她心中,令她心结难解。
孙尚香一路心事重重,路人也大多不认识她,几名市场上的地痞见她生得美貌,有心上前调戏,却见她身后跟着四名高大魁梧的带刀随从,吓得不敢招惹她,只得远远窥视。
走出三十几步,孙尚香忽然听见有人在高声叫卖:“上等东吴漆器,错过可就没有了。”
这声音里分明带有浓重的江东口音,孙尚香乍听乡音,心中顿时一阵惊喜,回头望去,只见街角有一家小小店铺,铺前挂着旗幡,写着‘漆器’二字,门口摆放着一只九节竹灯,油漆得乌黑铮亮,正是著名的东吴漆器。
见到家乡的物品,比刀剑铺更让她感到欢喜,她连忙走了过去,只见这间店铺很小,宽不足六尺,长约两丈,就是从隔壁的杂货铺分割出来,开店之人是一对年轻夫妻,长得都颇为清秀,很有江南人的气质。
看得出他们生意不是太好,无人光顾,夫妻二人衣着简朴,开这家店也只能勉强糊口,男子见孙尚香关注他的小店,连忙笑道:“这位阿姊进来看看,小店所卖漆器都是正宗的东吴漆器,长安独此一家。”
孙尚香走进小店,女人迎了上来,施礼笑道:“阿姊随意挑选!”
孙尚香看了她一眼,笑问道:“你们是吴郡人?”
她说得是家乡话,夫妻二人对望一眼,顿时笑道;“原来阿姊也是同乡,我们是乌程县人。”
孙尚香点点头,难怪他们不认识自己,原来他们是乌程县人,不过乌程县也属于吴郡,她小时候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乌程县给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我祖籍富春县,不过我是在吴县长大,乌程县也去过,那里的菱角比吴县的甜,所以我们老家就说乌程的菱角吴县的藕。”
女人笑道:“阿姊说得对,不过乌程人都说吴县的藕不够脆,吴县人则说乌程菱角并不甜。”
听到这句揶揄土话,孙尚香笑声如银铃般在小店里回荡,她心情顿时大好,又道:“我在长安好几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家乡人,你们是什么时候来长安的?”
“我们是去年初过来谋生,不过长安的江东人很多,阿姊真没遇到过吗?”
“我很少出门,长安的江东人多吗?”
年轻男子在门口接口笑道:“至少有几万人,不一定在长安,分布在关中各地,光我们乌程县就有上千人。”
孙尚香点点头,又奇怪地问道:“怎么全部都跑出来了,家乡不好吗?”
女人低低叹了口气,“离乡贱如狗,若不是实在活不下了,谁会离开家乡?”
“为什么?”孙尚香问道:“怎么会活不下去?”
男子在门口道:“看来大姊很少和家乡联系了,江东赋税太重,官府横征暴敛,我家世代经营漆器,每月收入一半以上要交商税,还有人头税、船税、西征税,青壮男子要么去从军,不从军则服徭役,三个月服一个月劳役,谁受得了,我家境原本不错,最后也垮掉了,官府天天上门逼税,只好带着妻子逃走,跟随叔父来长安谋生。”
“这些事情难道吴侯不管吗?”孙尚香忿忿道。
男子冷笑一声,“阿姊在说笑话吧!若吴侯真的不管,我们也不会逃离家乡了,就是他管得太多,管得太狠,要钱要粮,到处抓丁从军,我兄弟三人,大哥和二哥都战死了,丢下孤儿寡母,最后大嫂贫病而死,二嫂带着孩子也不知所踪,阿姊不在江东当然不知道,江东人都叫他孙豺狼,恨不得吃他的肉,寝他的皮,若汉军攻打江东,我第一个报名从军,杀回家乡去。”
孙尚香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了小店,她心中空荡荡的,充满了失落,她做梦也想不到,江东竟然成了地狱一般,父兄打下的孙氏江山,最后被人民所痛恨,所人民所抛弃。
她又想起年轻男子说的话,‘江东人都叫他孙豺狼,恨不得吃他的肉,寝他的皮,若汉军攻打江东,我第一个报名从军,杀回家乡去!’
想到这句话,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孙尚香不由低低叹息一声,兄长若真如此不仁,这样的江东还保它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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