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的话,就很难装糊涂了。
不答应的话,姐姐会不会不开心?
不开心的话,会不会就不带自己走?
因为,如果是答应了,那求姐姐带自己走,好歹还有过去两家的交情。
这种情况下,姐姐带自己走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如果不答应,那姐姐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安全装作不认识,不带自己走?
那时候再来相认,就怕已经晚了——毕竟骗了她。
且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姐姐看一看应该就能看出一些端倪,带着自己绝对是拖后腿。
那一刻,祁星觉得自己真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心思来来回回、上蹿下跳不说,身体也因为亲密接触手足无措……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昨晚的决定靠谱——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了,毕竟现在感染了风寒,一切就更合理了。
如果到时候梦境姐姐不愿意带自己走,自己就一路跟着,她总不能赶自己走吧?
这么温暖的怀抱,肯定住了一颗温暖的心。
她肯抱着脏兮兮的自己,还肯嘴对嘴喂水,怎么看都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
即使,时隔三年再见,早已物是人非。
祁星依然相信,梦境会带他走。
所以,祁星缓缓睁开了眼。
姐姐的怀抱再温暖,他们也得尽快离开千泉。
“你怎么在这里?”
看姐姐的眼神,应该是记得自己的。
可此刻,来不及感动,还得按计划执行。
他摇了摇头。
“你家在哪里?”
祁星依旧摇头。
“你想回家吗?”
没有家了。
“你叫什么名字?”
之前的名字不敢用了。
“我没有家……也没有父母……姐姐能不能……能不能带我走?”
姐姐答应了,很顺利。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你叫余祝,祝福的祝。”
余下的都是祝福吗?
还是因为俞祝呢?
又有何关系?
俞祝是梦境姐姐的亲弟弟,她肯让我用这个名字,想来,起码不讨厌我。
本来,我叫梦境也是叫姐姐。
“你今年十五岁,别人问起你以前的事,你就说生了场大病,十五岁之前的事,全忘了。”
本来今年就是十五岁。
本来也生了场永生难忘的大病,一场四肢都被打断了的大病,一场光是想想就头痛欲裂的大病。
关键是,这场大病带走了所有,唯独留下苟延残喘的自己……
而自己,兴许,要用余生来治愈这场重疾……
庆幸的是,姐姐虽然和我一样姓余,但是,依旧叫梦境。
这样的话,不至于叫错。
我们上路了,虽没想过一帆风顺,但是,山上遇到土匪这事,还是吓到了姐姐。
姐姐好言好语求为首的匪徒放我们一马,至于钱财,都可以给他们。
可是,有人却不这么想。
“这小娘儿们有几分姿色,连人一起带回去,给大家伙儿爽爽……”
这贼眉鼠眼之徒声音不小,姐姐应该也听见了,但是,她依旧低声下气求着为首的匪徒。
“大人就放过我们俩吧……我们姐弟俩从小相依为命……”
梦境的声音里满是哀求,双手向前拱着,还弓着腰,却仰头看着为首的匪徒,眼神里满是低到尘埃里的卑微劲儿……
仿佛眼前的匪徒是那天上云儿,自己是那地上泥儿……
祁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梦境。
从前,梦境的父亲还在之时,对梦境姐姐和俞祝是很好的。
锦衣玉食自不必说,两人也备受梁伯父的疼爱,所以,梦境打小也没受过什么苦,偶尔闯点无关紧要的小祸也有梁伯父替姐姐兜着。
从前,求人都断断没有,更别提这样把自尊放到地下任人踩碾……
由于两家交情好,祁星父亲和梦境父亲时常相聚,偶尔也会带上四个小孩,因此,祁星以前是经常能见到梦境姐姐的。
那时的梦境十分有趣,在话本上看到稀奇古怪的菜色,会让家里的厨子试一试;看到新奇的小玩意儿,也会试着去找一找,找不到的还会照着书上的描述自己动手做。
有一回,梦境姐姐又看到了一个小玩意儿,叫“七孔哨”,据书上说,七孔配合,能吹奏出不同的乐声。
书上面还描述了七孔哨的大小,所用材质,打孔位置,怎么配合。
梦境向梁伯父打听了一番,知道千泉没有七孔哨,便向父亲要七孔哨的材料,亲自动手做。
最后,倒真让梦境做了出来。至于,那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七孔哨,无人得知。
她做出七孔哨那天,兴致勃勃地带着俞祝去了何家,得意洋洋地向祁星、祁媛展示自己的新作。
祁星至今还记得,梦境那天眼睛亮晶晶地按着七孔哨的孔并不流畅地吹了起来——由于没有谱,基本等于乱吹。
但是,就那样曲不成调的乱吹了一番后,梦境依旧昂首挺胸向几位小伙伴展示自己的作品。
当时梦境的脸上,无一不是自信,无一不是光彩。
年幼的祁星,当时都看呆了。
他觉得,若是自己做了这件事,就怪声怪调出来那一刻开始,他应该就没法继续吹下去了。
他可能得羞得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不敢抬头看人。
可是梦境不一样,那样的场景,她依旧神采飞扬,似乎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种“我就是对的”的骄傲劲儿,从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着。
祁星后来才知道,梦境姐姐这份骄傲劲儿,都是她父母亲宠出来的。
可是,眼前之人,眼里没了当年自信夺目的骄傲光彩,替代的是快要夺眶而出的泪……
“大家伙儿最近过得素得很,正好带回去开开荤……”
没一句好话。
祁星有点恨自己当年没学点武术,要是学得精了,此刻也不至于这么委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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