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之前,络央一直觉得,她和赵南星相隔很远,哪怕是共同经历了许多的事情,也是同样,这种距离感起初并不曾让她不解,她觉得她就理所应当有这样的距离感,毕竟他们之间相隔种种说得清楚道的明白却又不需要旧事重提的往事。哪怕是没有往事,如今的两个人的身份也是产生距离感的原因之一。
那个时候令络央不解的,并不是这种理所应当的距离感,反而是她矛盾的情绪。一方面,她奇怪于自己下意识对于这个陌生的“大师兄”的亲近,另外一方面,对于赵南星的疏离,她又明明白白的知道,对于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师兄来说,他们两个人保持距离,有一说一,确确实实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的。
但是她却也明白的知道,她心里很矛盾——她失落于赵南星对她的疏离,同时,她又知道自己没有理由去愠怒于赵南星此刻对她的利用。
但这不妨碍她的怒气。
她觉得自己应该转移一下情绪,否则她就要压抑不住了。
于是赵南星看到,络央用一种十分凌厉的眼神,从那个小兵打扮的孟百川身上过度到了他脚下的眼珠上。
络央用一种明显在压抑怒意的语调说:“俗话说隔墙有耳,如今开了眼界,脚下还有眼睛。”
他们在荒宅发现的眼睛还在,如今看来,只怕这全城,都可能布下了那所谓的“眼线”。
络央道:“你故意带我来这里谈这些不该光明正大聊的事情,也是这个原因吗?”
赵南星点了点头,道:“我们熟悉的地方,只怕那些耳朵和眼睛也很熟悉了。”
络央皱眉:“它们监视我们?”
赵南星若有所思:“我觉得,不一定是监视,有可能是模仿。”
模仿一些特定的人。
至于为什么会得出这个推论,赵南星说:“我可以带朝华,去见一个人。”
络央依然坚持:“络央不行吗?”
赵南星看进络央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为政客,一向学到的用到的,都是疑人也用,用人也疑,但是等到我权利在手,我却不屑于这些手段。对于我来说,心腹就是心腹,我可以坦然的把我的心脏位置我的后背,我的致命点坦荡给我的心腹。这些,都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你也看到,我身边心腹其实不多。”
“而人间界,一直是我防备的对象,因为我知道,对于人间界来说,我的存在就是人间界的不定因素,可是人间界的存在又何尝不是我的不定因素?络央是人间界的神官,人间界对她有恩对她有情,我有什么理由可以相信,络央会全身心的帮助我?难道是因为美人计吗?即便是我自信我相貌不差,可是那又如何,那络央也是国色啊,美人计,对美人是无用的。”
“那你为何要信任朝华?”
络央不动声色,依然克制自己的情绪,她把自己的拳头收拢在袖中,即便如此,依然感觉到指甲陷入了手心,那一缕轻微的刺痛令她清醒,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她很满意自己的表现。
“我不信任朝华,”赵南星原本是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对面,此刻忽然起身,朝她探去,他的手臂直接越过整张桌子,抵在了她面前的桌角,络央几乎能够感觉到赵南星说话的气息,“我只信任我的妻子,我的王妃。”
......
***
小兵打扮的孟百川战功赫赫,战场杀敌面对强敌也是眉头不皱,结果刚刚差点被络央的一记眼刀瞪得没防住脚下的一个踉跄。
回到队伍中隐秘之后,还要下意识的抽空抚平一番心虚,对旁边士兵道:“果然,这天生皇室中人,天生的王妃。”
旁边小兵没抬头,只懒洋洋道:“人家还尚未确定身份,这马屁就拍了上去,孟大人,升官发财,就不用记得在下了。”
孟百川听着这语气就不对,他也没多想,只到:“这江湖人不都是淡漠名利么?这么,顾盟主还能想到升官发财四个字呢?我以为光是这四个字过个耳朵,顾盟主都觉得庸俗了。”
“倒也不必,”顾悦行完全不买他的账,“我也是人,不是神仙,何况若是真是神仙,那心胸可就宽广了去了,也不会有那种嫌弃俗世之物的小气了。”
孟百川道:“顾盟主不必自谦,顾盟主也是个心胸宽广之人,不然,怎么还能放着我这条命在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悦行倒是一直没说出来那句话,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应该永远不会说的。
那就是,那本艾子书,已经丢在了地坑中了。其实即便是没被丢,泡在水中也早就成了一团稀巴烂的纸屑,不会留下。但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艾子书不存在,这诛杀令就取消了?怎么可能呢,若是真的这样,那么上了艾子书名单的恶人,只要想方设法毁了艾子书岂不是就会逍遥法外了?
从未听过这样的道理,那官府发的通缉令那么多,满天下的张贴,也不见烧掉了所有的通缉令,这官府的差役就不会奉命抓捕。
不过,这艾子书的丢失也确实令顾悦行短暂的松了一口气:以一个江湖人的立场上来看,他实在是没办法在九死一生之后,立刻对曾经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对方下手。
再等等,再看看,孟百川,到底还有什么血债。在看看,看看他,到底会因为什么力量,拔出手中的剑。
......
顾悦行想到这里,清了清嗓子,也低声道:“你们家君侯是个什么情况,不管是聊天还是谈心,这个地方都有点不合时宜吧?更何况,还是在婚姻大事?”
“谁知道呢,不要揣摩上官的意思,”孟百川的关注点倒是不再这个方面,“不过不愧是皇室中人啊,即便是曾经飞入百姓家,那也不变那一身端华气度——我已经可以想象,神官大人入住宋城的倾城容光了。”
顾悦行道:“神官本就倾城。”
这个说法孟百川同意,但是还是有区别的:“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神官大人当然很美,不该确实是素净了一些,我家中的祖母最恨年轻的女孩儿打扮素净,说花朵一般的年纪若是不知道打扮簪花穿戴,那她们那样的老不休岂不是要直接躺进去棺材板了?”
顾悦行道:“真遗憾啊,我是见不到了。”
虽然这段时间事情发生很多,但是不代表顾悦行忘记当时赵南星的耳提面命加上威胁,他是绝对不可以踏足京都的,否则就会大祸临头,甚至波及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