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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圆满”二字背后饱含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当年即便是十九岁的赵南星也能够隐约的猜出来一些。他也很快就知道了那位“爱兵如子”的将军到底是谁。
“在知道那个将军名讳的那一刻,我心里实在是复杂极了。”
赵南星陷入了回忆,络央看着有些出神的赵南星,恍惚间,好像眼前的,就是那个十九岁的,父皇尚在,还能够遵循着指令一步一步走,遇到迷茫还有长辈可以指导的那个小皇子一般。
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因为赵南星的面上,从来不会有真情实感的困惑和迷茫吧。
唯有陷入回忆时候,那个十九岁的小皇子可以替代他,短暂地露出些许迷茫的表情来。
“我知道是无济于事的,那位威武将军,在战事中做下了累累军功,甚至可以说他率领的军队实在是气势如虹无坚不摧,将士们也是视死如归没有一个人后退,他带领的军队最后剩下的将士最少,立的军功最大,就连那位威武将军本人,都因此瞎了一只眼睛——那是在战场上,被对方的神箭手一箭射穿的。”
战场上,领军的现状最是能够代表将士的气焰,若是领袖受挫,那么将士的军心必然受到影响。南燕的那位神箭手敢如此直捣黄龙,也是为了能够在第一时间挫伤对方的锐气,当然,到了最后其实也不清楚,那个神箭手当时到底瞄准的是威武将军的眼睛,还是他的心脏。
眼睛是人的身上十分脆弱的部位,其疼痛简直无法想象,但是当时为了镇定军心,那位威武将军一声不吭,连带身形都不曾动作过一下。他当场抬手,一把扯出弓箭,弓箭手的箭钩直接把自己的眼球连带长箭活生生的给扯了出来,从此,威武将军就只剩下一只眼睛。
“战事结束之后,那位威武将军名声呵呵,被人称为天龙将军。”
“天龙?”
一个将军敢用龙的称谓,着实令人吃惊的。
赵南星说:“这是百姓给的称呼,因为他只剩下一只眼睛,在坊间,一只眼睛被称为独眼龙,可是这不好听,于是百姓就开始叫他天龙将军。他没有这个封号,但是百姓只叫他这个。他在百姓心中威望极高,太高了,以至于即便是他当时做了些大错,那些大错,也盖不过他的功去。”
更何况当时宋国初定,正是最需要安稳军心和民心的时候,宋帝绝对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落一个“狡兔死良弓藏”的罪名,也不能让人觉得,他是忌惮名将功高盖主,主无可赏,唯有寻罪赐死。若是这样一来,那么还有哪一位大臣敢冒头呢?
这个道理,即便是十九岁的赵南星也是心知肚明的。
络央道:“你就这样算了?当然,这也是君臣之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么。”
络央自觉她这话没什么问题,但是赵南星却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语句那样大笑了起来,他笑得并不声张,但是却很久,从他一直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来,他实在是觉得可乐极了。
就在络央要发火的前一刻,赵南星转头从她看过来,他脸上的笑意还尚未收敛,展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派全然的笑脸。
络央一时间呆住,一下子忘记了刚刚胸口的闷闷不乐。
赵南星道:“或许现在的我,会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是当时我只有十九岁,不用顶天地里,有我的父皇在,天也不敢塌地也不敢陷,我父皇当时那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只会加深我的怒意,我承认我当时,真是个十足的小心眼。”
络央道:“你动他了?因为擅自挪用地方州府粮仓?可是这又算是什么特别重的罪过么?”
络央是真的不太懂,也是真的面露困惑。
赵南星说:“违抗皇令,这是一桩死罪,擅自开仓,也是死罪,擅自征用当地百姓......更是死罪加死罪。可是这一切,匆匆叠加,都比不上他为国立下的汗马功劳的。”
络央道:“既然如此,你要如何小心眼呢?除非他自己居功自傲晚节不保。”
赵南星说:“一个能够率军打仗并且身先士卒的将军,年岁上必然是身强力壮的,就好像现在的孟百川,正是他这一生中最为卓越的时期,这个时候,他的体力跟得上,计谋也跟得上,而且沉得住气,不会冲动也不容易上当。当年那位天龙将军,功高盖主的时候,甚至要比孟百川还小一岁。我可没这个时间,等到他晚节不保。”
当时虽然宋帝并没有直接明示赵南星,他就是未来的储君,但是却已经明确告知了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大国师要为幼弟开始铲除一切磕绊,并且默许赵南星和朝中重臣走近,看看到底哪些臣子青睐赵南星,又有哪一些,完全不把赵南星看在眼里。
不得不说,天龙将军实际上是个聪明人,他不选两端,只跟着宋帝。在宋帝身后一步之遥的距离,稳稳端坐。每次宋帝庆贺群臣,端坐在宋帝下手的天龙将军,总是要比其他臣子晚起一步,看着就好像是群臣在恭谢宋帝与天龙将军一般。年轻的赵南星每每瞥见那天龙将军脸上的那一只眼罩的时候,都觉得那眼罩后面并不是一只空洞的眼眶,而是一只冷笑的眼神。
“当然,最后我终于看到那只眼罩之后的眼眶,确实不是空的,并非我随意猜想,他竟然在自己的眼眶中安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猫眼石,而那一枚猫眼石,纯度竟然比当年波斯上贡给宋帝的还要好。”
“真是有意思,我千辛万苦把他弄死,就连我的父皇当时都觉得我并没有这个必要,没想到最后,最为震怒的,还是天子的雷霆之怒啊。”
赵南星没说的是,为了扳倒天龙将军,赵南星实在是下手太狠,一度让宋帝觉得,他未来可能无法变成明君和贤君,虽然宋帝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十分了解,笃定他不会偏移到暴君上面。可是到底是在心里存下了一丝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