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奎说:“我的那个嬷嬷脾气很大,年纪越大脾气越爆,也小气得很,一点便宜都不给别人占,而且还会把府中去年的花木拿了去卖出去给别人,被我母亲抓到了好几回都不改,也会在厨房里拿肉拿油......名声不是那么好听。可是在媒婆的嘴里,那都变了一个人。”
赵南星皱眉,这回他手里撑了一把伞,是那个陈知府的师爷战战兢兢递过来的,陈师爷原本想要给他打伞,但是看赵南星的脸色,他不敢让自己的耳朵多听到一点点的内容。
于是赵南星只要自己打伞。
自己给自己撑伞的赵南星说:“我对你的乳母的生平没有兴趣。其实你一句话就可以说完的,你就说你的乳母年轻时候上了媒婆的当,之后也同样让别人上一次当。”
赵南星说:“一句话的事情,扯了那么许多,而且说来说去,都没有说到正题,你讲你家乳母的事情,不外乎就是想要告诉我,一件同样的事情在不同人的眼里看来,就是不同的作为,仅此而已。”
李奎笑笑:“你说得对,我好像很容易,把话扯得很远,你一定很烦的。”
倒也不会,赵南星心想,我遇到的人,好像总是有这个毛病。
李奎继续道:“包括你,也是一样,你,赵南星,在很多人眼里,也有不同的样子,恨你的说你杀伐决断,残忍无情;惧你的,说你贪恋权贵不肯放权于新帝;爱你的说你一生为国为民耗费心血大公无私......而我,却觉得你总是斤斤计较。好像这天下没有你计较不了的东西。”
赵南星继续沉默,他心想:“你总算是要说道正题了。”
他耐着性子等李奎说下去。
河水的下降位眼看着就快到了当时计算好的一寸水位,一寸之后,周围的官兵就要丢下填满了泥沙的沙袋堵住入水口,然后派人潜入下去,寻找能够浮出水面的活物。同时,络央要带着人间界的弟子守在几个入口处,提防那地坑中会出现除了人之外的其他“活物”。
还有时间,赵南星足够让自己压抑住不耐烦,来听一听李奎压抑多年的苦痛和“深情”。
赵南星说:“所以你恨我,恨我当时连同你的父母劝你解了和那小姐的婚约,劝你接受我给予你的补偿,恨我站在了小孟将军那边,因为小孟是孟百川的手下。所以你觉得,我在劝说你的同时,也是在无形的用我的身份来逼迫你,令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因为接触婚约的是那个小姐,而代替你接受的是你的父母,在其中权衡利弊的,是你的族人和那小姐的家人。”
“也不全是这样的,”李奎说,“我恨的还有一点,就是你不曾替我想过,我那是婚约啊,不是买卖啊,我记得我当时和你说了一句,‘她是我未来的妻子,我已经当她是我未来的妻子’......可是你却告诉我,这一桩婚约的取舍,哪一种选择才是对的。”
赵南星听到这里心想:“这是什么逻辑?解除婚约的是那家的小姐,移情别恋爱上少年将军的也是你的未婚妻,接受这一情况的同样是当时定下婚约的两家的长辈。我是在三家已经基本定了事实之后才想着弥补一番你,结果你倒是全部把这一切都甩给了我?”
果不其然,李奎幽幽盯着他,问他:“你当年,明明和我年岁相仿,为何不替我难过?”
赵南星简直无言以为,一半的原因差不多是气的:“你并没有表现出来你对那位小姐有多么情深......何况你若是当真情深,你当时就应该冲到那小姐家中,阐述心意,明确你的爱慕之心,用你全部心意打动那位小姐。可是我了解事情的时候问过他人,问说‘当时李奎是何反应’?——你当时,但凡表现出来一点点,我都做不出棒打鸳鸯这事。”
李奎说:“但是你还是做了......”
赵南星打断他:“棒打鸳鸯棒打鸳鸯,前提是,你们是一对鸳鸯。”
赵南星说:“我当时曾经打听过你的反应,你很平淡,事后也无动于衷,也不曾对那位小姐有过任何书信上的往来,你自己清楚的很,从那位小姐在街上对小孟将军一见倾心到最后成功解除于你的婚约,中间的过程有多么复杂,甚至闹到了我这里。那个时候,闹大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三个多月,那小姐家中的府邸距离你的李家,也不过两条街的路程,你就算是写不了信,你爬,三个月也足够你爬到那小姐家门口了。可是你呢?你无动于衷,照常吃喝,消瘦都没有一点的,我若是那位小姐,看你这三月反应,我哪怕是愧疚,也早已经随着心凉而荡然无存了。”
李奎听了这话,当场红了眼睛,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两行泪从睫毛出落下,他说道:“我是个读书人!我做不到如那些武将那般草莽!我不是那.......”
“你不是那匹夫是不是?”赵南星再次打断他,“一开始小孟将军对那天上掉下来的高嫁门楣是拒绝的,他觉得那所谓的一见钟情十分的漂浮,就如同那丢在手上的鲜花一样,今日你可以丢给我,明日另外一位少年将军打马经过,或许那贵家小姐会抛下一根金簪.......这在都城又不是什么稀罕之事。可是那小姐是怎么做的呢?那小姐,直接去了小孟将军的军营,带着帷帽,鼓着勇气,闯进了主帐中。”
这件事情李奎也明白,或者说,都城中无人不知道。娇弱的贵女为了心中的少年将军勇闯军营,对着上将孟百川抬起那颗柔弱的头,说:“我看上了你的副将,可否容我与他单独说话?”
当然不可能真的单独,孤单寡女,一方还有婚约,若是真的私下相处,想什么样子?于是军帐大开,众人退开二十步,看着那小姐背对他们,对着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小孟将军掀开了帷帽上的轻纱。
对比一番,李奎当时可以算是没心没肺了。
你让赵南星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