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给伪军送信还真写信啊?还特么全是鬼画符?防咱劫是怎么地?他就是写中国字儿老子照样看不懂!有啥意义?”
“这鬼子到底是要给那些伪军送什么消息呢?”歪扎小辫儿的翻着大眼望天:“恐怕只有两件事罢?要么,命令伪军停止西进原地等待;要么,命令伪军掉头回青山村?”
“这特么你也能猜得出来?”
“哼哼——姑奶奶的本事大了去了!咱不跟伪军了,掉头!现在就走!”
……
一个上午过去了,发生了很多事,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
下午,风依然冷。
鬼子中尉依然是鬼子中尉,没有了手套,提着他的军刀,感受不到冻僵的手指,颓丧得双目无神,一步一步朝东走。
走在上午来时的路上,中队还是那个中队,不过现在有很多躺在担架上,被抬着走,算上这些被抬着的,也算上抬的,人数也凑不到来时的一半。
枪声还有,在后方,远远的,稀稀落落响,带不走的伤员断后了。
鬼子中尉恨!他恨他被猪队友卖了!永远不能指望支那人!那些废物治安军根本没出现!他们迷路了吗?
鬼子中尉恨!他恨所谓的情报机关!说独立团完蛋了,没人了,占住大北庄就可以把他们活活冻死了,全是放屁!独立团的四个连全都在!先是九连粘住了他的正面和东线,然后是一个连从西面拉住了他的预备队,随后两个连的兵力从北方突然冲出来,狠狠捅了他背后一刀!僵持胶着立即变成了仓惶溃退,这是阴谋!
无论怎样,现在他恰恰是代理中队长,此刻他觉得他自己像是个倒霉的祭品,他得为这倒霉的失败负责。无论觉得多冤枉,现在不会是降级那么简单了,即便回到城里,少佐也会送给他两个字:觉悟。他的骨灰,将会被耻辱地送回国。
队伍忽然停了。
小路的前方,摆着一块石头,石头上放着一封信,信上压着一支梅。寒风阵阵掠过,吹得信纸边缘阵阵抖。
哗啦——
所有的枪口都被端了起来,或指向左,或指向右,钢盔下的一双双鼠眼紧张地搜索萧萧山梁,甚至有人已经卧倒找掩蔽。
鬼子中尉站在队伍中麻木地向前看着,麻木了几秒之后,猛然笑了,笑得极其猖狂。
“这没有意义!你们不需要紧张,这个混蛋要杀的是我!去拿过来。”
他身边的少尉试图开口劝他,但他断然重复:“现在我仍然是中队长!我说去拿过来!”
当先的鬼子只好向前,拿起了信与梅,返身一直跑到了中尉面前。
旁边的少尉严肃道:“为什么?”
“因为我宁可战死!”
还是尺长的一枝梅,梅枝上只有一朵花,只不过,这朵花不再是花骨朵,正在绽放,闻得到洋溢在风里的淡香。
“亲爱的真子,我来到战场已经三个月了,这里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我得主动去寻找我的敌人……”
啪——清脆的枪声猛然回荡在山梁间。
结束了么?鬼子中尉呆呆望着手中的腊梅,没能感受到一丝痛苦,原来死亡并不痛苦!
噗通——
好奇打开信来念的少尉倒下了,他也不痛苦,因为他那不瞑目的眼神说明他仍然在奇怪,为什么这封信是日文写的?这好像……是一封本国人的家书呢?
“八——噶——啊——”山谷中最终响起了中尉撕心裂肺的疯狂嚎叫。
……
梅县以北,某条路附近的某个树林。
雪里一堆火,火边两个人。
“要是那枪响把人招来咋办?”
“那更好,咱俩不正好不用干这苦差事了!”
“六哥,你这枪法真不赖啊!”
“少特么溜须,肉就这么点,还想指望老子分你一半?”
“嘿嘿,那分小弟一口总行吧。”
“大哥也真是的,死冷寒天让我在这守,这能守着个屁啊,这么冷的天别说挂枪的,穷人都不见一个,唉……熟了,行了,能吃了!”
火上烤着的肉滋滋啦啦滴下了油,泛着微焦,明显不大,明显有翅膀,明显是一只倒霉鸽子,可惜吃它的人士连它是个什么鸟儿都不认得。
寒风掠过,一张满满叠痕的纸条随风翻滚,擦滑过土地飘过了雪,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日文小字,飘出了树林,越飘越远,最终消失于雪线。
……